太虛大師儒學思想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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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太虛大師是中國近代思想史上佛化儒學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之宣揚儒學是爲了契合中國人的根性而對中國人進行佛化,是一種大乘菩薩道的權巧方便。他站在佛學的立場上,既指出儒學的積極價值,又指出中國的侷限性。他以佛家思想特別是唯識學對儒學思想所做的詮釋,對我們理解儒學思想非常有啓發性。

太虛大師儒學思想述義

關鍵詞儒學、佛法、心、禪宗、良知

在中國思想史上,站在儒學立場上闢佛者代代有之,而站在佛家立場上闢儒者則不多見。就近代而言,幾位著名的佛學大師如楊文會、歐陽漸、印光、太虛等都曾以極大的熱情宣講儒學,他們的儒學思想可稱爲佛化儒學。佛化儒學的特點一是認爲佛學高於儒學,儒學在圓滿和徹底性上不及佛法;二是肯定儒學對人生的積極價值,視之爲佛法教化的“方便”法門;三是通過儒學經典闡發佛法義理;四是以佛學原理來解釋儒學的概念、範疇、命題;五是對上的儒佛交涉特別關注。這幾點在楊文會等人的著述中都可以看到。楊文會的《論語發隱》和《孟子發隱》,歐陽竟無的《孔學雜著》,印光的《儒釋一貫序》,太虛的《論荀子》、《論周易》、《論宋明儒學》、《論王守仁》等皆是近代思想史上佛化儒學的代表作品。佛化儒學思想既是中國儒學史的一部分,也是中國佛學史的一部分,研究佛化儒學是很有興味的學術課題,也許從中可以發現一些中國文化史的深密義蘊。本文僅就太虛大師的儒學思想做一綜述。

一、孔道之精要

中國歷史上的著名佛學家,在皈依佛門以前,大抵皆有一段孔孟學術的教育經歷。太虛也是如此。他曾說:

我本人入佛法以前,亦曾寢饋於孔、孟學術之中。迨皈佛修學以後,復將孔教經籍之精華,取而與佛乘相印證,覺以前見解,不如學佛以後所得之別有精微廣大深切著明之處。(1)

這就是說,在佛法智慧的啓迪下,太虛對儒學獲得了新的認識,對儒學的“精微廣大深切著明”之處也有了新的體會。因此,他在大力弘揚佛法的同時,也不忘積極地闡揚儒學精義。這不但符合他自己“契理契機”的佛學原則,而且深合《金剛經》所云“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的真髓。

在《佛法與之道》一文中,太虛揭示了孔道的精要所在。他認爲,人類作爲一種存在者,與礦物、植物、動物等有相同之處,如人之四肢百骸中含有礦物質,與礦物類相同;人人爪甲毛髮自能生長而不知痛癢,與植物類相同;飲食男女巢穴遊戲之需,與動物類相同。但這些關乎自然生存的操作、營求、儲蓄和供給活動,無以顯示人的存在的特殊性和超越性。孔子之道,關注的是人類特有的、與其他存在者不同的存在德性,即孟子所謂“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的那一點差別。具體說來,就是作爲仁、義、禮、智之端的“四心”:“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此四端是人倫的存在根據,一切賢聖皆因擴充長養此內在之心而得成就。

內在的心性鍛鍊開顯爲外在的倫常之德,即從家庭、社會到國家的集團,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的個體倫理。人之在世的生存,首先須保存人之固有的存在德性,擴充人人內在的道德理性,如此方能實現人生的真正價值。太虛說:“孔子之道,爲人生在世最正當之辦法。”(2)但孔子之道注重人作爲萬物靈長的存在德性,並不是不講衣食住行等人生的物質需求。實際上,孔子的人生是要人首先洞明人性的實質,而後從事人類的生活,安其生,樂其業。要依德性來維持人類社會的運行,而不是以禽獸式的共同生活來泯滅人性。國家與地方的治理,不能以富強爲最高目的,因爲大家皆謀富強的結果只能是永無休止的爭鬥。“既富矣而後教之”,應該發揮人類理性的價值,以人類羣體理性中的倫常道德,條貫飲食、男女、居處等生活需要,以在世間貫徹正義,實現公正和平的社會。

與此相聯繫,太虛認爲,孔子之偉大人格,生有自來,非常人可及。孔子曾經以“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等語,將其一生的修道經歷約略開示,那些親灸其訓誨的門人弟子,皆學之而弗及,即使以好學而見稱於師的顏子,也因用功太過,不幸短命而死,可見孔子的境界確實不是尋常人所能企及的。孔子的高尚精神,實在超越於尋常的人生世界之上。從“天生德於予”和“天之未喪斯文也”二語,可以窺見其精神寄託之所在。所謂“天”,既不是蔚藍無際窮窿在上之“天”,也不是一般世俗之人中的人格之“天”。實際上,孔子所謂“天”只是不爲一般事物所牢籠、不爲現世所限制的超越性的精神力量。孔子對此雖不曾明言,但從子貢所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顏子所謂“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等語,可以看出其精神寄託之所在雖不以之示人,而其親近弟子,則窺知一二。孔子又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如果死亡只是意味着一切皆滅,那麼聞道還有何意義,又有何必要“朝聞道”而“夕死”?所以現世界以外一定別有境地。孔子的精神寄託,是超乎普通人的人生宇宙之上的,超越了現世的限制的。

孔子曰:“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如何才能達到此等境界?在太虛看來,“必成永久完全快樂調和之地位乃可得之。”(3)人生的迷夢打不破,即不能不常在憂患、疑惑、恐懼之中。人們如欲超脫憂患、疑惑、恐懼而達到仁、智、勇的境界,必須以佛法爲依歸,念念趨向無上真覺;然後即使遇到不測之危難,面對人生不能終免之病死,也能夠從容暇逸,處之裕如,不至彷徨沒有着落。也就是說,只有佛法才能爲孔家精神謀得一最高之寄託,使之永遠發達向上。

作爲一個佛子,太虛的終極關懷無疑是在成佛,在於以佛法而令一切衆生皆從大夢中覺醒而成正覺。但他又以爲,人生在世,須知孔子之道不可須臾離,成就一個完全的人格,必由孔子之道而成就;但是必須經過佛法的甄陶,才能完成像孔子、儒門諸賢那樣的偉大人格。“於入世之志,具出世之胸襟,必以佛法爲歸宿,乃得安身立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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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儒學經典的佛學詮釋

太虛佛化儒學的主要方面是以佛學的觀點闡釋儒學經典、評價傳統儒家,他在這方面可謂是得心應手。本文將特別介紹太虛對《周易》、《荀子》和宋明的闡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