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詰問與儒家早期政治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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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詰問與儒家早期政治哲學
從儒家倫理政治理論建構的必然需要着眼,在人性假設上,善應當是一個共同認可的思維焦點。不承認善作爲人性的預設,勢必不能進一步陳述倫理政治的德治之術。但以孔孟荀董四人的言述來看,儘管一方面可以以善通約、從而保證了倫理政治有可靠的人性基石:另一方面,四人撐開人性之善的格架之方式,卻有明顯不同,有直陳的(孟)、有曲表的(荀),也有不言而喻,而將關注力轉向一般秉賦之人向善可能性的(董)。但其一致之處是,善爲其共同嘉許。因此,人性問題落到政治治理上面,倫理政治便在天佑價值之外,又獲得了人間保障。

一、以善通約:倫理政治的觀實起點是對人治的高度信賴

倫理政治理論建構中,早期階段的四位政治哲學家,對人性都表示關注。尤其是孟荀對人性的論述,更凸顯了人性論在其理論構造中的重要地位。但是,至少從理論表象看,他們的人性預設,有極大的差異。孔子較少言性,以致學生“不可得而聞也”(《論語·公孫丑》),孟子道性善,荀子說性惡,董仲舒則對性的層次劃分表現出更大的興趣。僅就四人言性的特點而言,似乎其人性主張相差過大,實在難以說他們的人性論還有相當一致之處,還有爲倫理政治提供可以相互打通關節的理論功用。表象之矇蔽人,常誤導人下出表象化的判斷。其實,深入追究一下四人的人性論說就不難發現,善,構成爲一個最大公倍數。向善的集結,以善的通約,在四人的言述中,可謂一個表面分歧之下的共同歸結、一致特性。

孔子對人性問題的關注程度較低。一部《論語》,僅有一句直接談性。而且也只是簡單地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論語·陽貨》)爲此,有兩點需做確認,其一,孔子對人性問題的忽略,是一個合理的忽略。原因在於,他的關注焦點是怎樣用一個互補的架構,同時收拾人心秩序,整頓社會秩序。其二,孔子少言性,但並不等於對“仁者愛人”的人性依據懸擱不顧。從“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八字上推展開去,以孔於的基本主張進行進一步的解釋,是可以確定孔子的人性論趨善的思想傾向的。一方面,性與習對舉,證明性是先天獲得的,而不是後天習得的。而孔子所倡導的仁,恰可被視爲對人之天賦秉性的一個抽象歸納。因爲,仁者,“從人從仁,古文仁從千心”。(許慎:《說文解字》)可知仁是對共同的人的特點的一種概括,而這種共同特點,又因爲具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性質,可知是一種人本有的特性,否則人無論怎麼想具有,也不可能。其二,仁的解釋中間包含的先天性質,發子外,表現爲“仁者愛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可見,它是善的,而不包含惡的雜質。而對習得之不仁,人亦能根據仁而惡之。孔子的這一思想傾向,自然是他倫理政治的祈求所註定的。

孔子的人性言述,畢竟要經過一番推導,才能凸顯其底蘊。而孟子以“私淑孔子”領會得孔子精神,因而,以良心說性善,最直接而又最貼切地揭示了倫理政治的人性要求。在孟子思想中,性善既是言人性的起點,同時又是論政治的根據,並且還是向人的尊嚴迴歸的據點。就前者而言,他以“不忍人之心”的普遍性爲一個基本的設準,以善性四端內置於人心爲倫理規範的原始型態,以對物之性與人之性的特質分辨爲性善論提供有力的方法支持,從而,以救孺子的生命內在敬畏與同情,證得人性之善。就居中一點而論,“非由外爍我也,我固有之”(《孟子·告子上》)的良心善性,本是一種良知之智、良能之具,爲人擴而充之,可成大丈夫:爲君擴而充之,可成就仁政。而這種擴充,由於是救治人“放失”之心的必然選擇,也由於是人與禽獸之別的根本標誌,更由於是“保四海”的充要條件,變成爲一種勢不可擋的人性發展趨勢。也正是在孟子那裏,對倫理政治內蘊效用的信心,達到了最頂點(“仁政無敵”)。由此明顯可見,人性善與倫理政治具有內在的親合關係,甚至是內在的一致關係。前存後在,前去後失。性善與不善,對倫理政治行與不行,至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