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生命與文藝之道 古代文學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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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古代的文藝論著中,有許多言論涉及“道”或“道”與文藝的關係。但這些言論所論述的,卻並不是一個問題。例如:“文,虛器也;道,實指也。文欲其工,猶弓矢之慾其良也。弓矢可以禦寇,亦可以爲寇,非關弓矢之良與不良也。文可以明道,亦可以叛道,非關文之工與不工也。”(章學誠《言公》中)“字雖有質,跡本無爲。稟陰陽而動靜,體萬物以成形,達性通變,其常不主。故知書道玄妙,必資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機巧必須心悟,不可以目取也。”(虞世南《筆髓論》)依章學誠所說,則文是工具,道是目的。道不是文藝自身的某種必需,而是外加於文藝的某種要求。故無道仍可以有文。而依虞世南所說,則道就是文藝自身的某種根本規律,故無道即無以爲文。不僅不同的人會有這樣不同的言論,同一個人也會如此。例如歐陽修,他說:“君子之於學也,務爲道。爲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後履之以身,施之於事,而又見於文章,發之以傳後世。”(《與張秀才第二書》)又說:“樂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於心,應於手,而不可述之言也;聽之善亦必得於心而會以意,不可得而言。”(《書梅聖俞稿後》)前一段話,言文以明道,與章學誠之論同調;而後一段話,言樂道深微,就與虞世南之論合流了。這裏顯然有兩個性質不同的問題。用今天的話說,章學誠及歐陽修的前一段話,談的是文藝的外部規律問題,其中之“道”是社會政治之道;虞世南及歐陽修的後一段話,談的是文藝的內部規律問題,其中之“道”是文藝自身之道,主要是文藝創作之道。按照古代文論的習慣,前者稱作文道論,後者稱作“道藝論”。
  從上面的引文中已經約略可見:“文道論”的道基本上是儒家之道,而“道藝論”的道則基本上是道家之道。的確,中國古代的文藝創作之道主要原於道家,莊子就是古代文論中的“道藝論”的奠基者。
    二
  《莊子·天地》篇雲:“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就是說,天地雖大,卻有其共同的演化規律;萬物雖多,卻有其一致的處理原則。這個規律和原則,就是“道”。故下文提出:“以道泛觀,而萬物之應備。”意即只要用“道”去對待,萬事萬物皆可應付自如。“萬物之應備”,就包括技藝:“故通於天者,道也;順乎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義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藝者,技也。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自上而下言之,道通於天,施於地,行於萬物,貫穿於政事,支配着技藝。以通於天地萬事萬物而言,謂之“道”;以萬事萬物得於道、存於己而言,謂之“德”;依道而行,就是“義”;依道治人,就是“事”;依道治藝,就是“技”。“道”、“德”、“義”、“事”、“技”,“道”一以貫之。自下而上言之,技藝合於政事,政事合於義理,義理合於德,德合於道,道合於天。亦一以通之,曰“道”。總之,“道”涵蓋萬物,統攝萬事。莊子所說的“道”,當然是道家的自然之道。故曰:“古之畜天下者,無慾而天下足,無爲而萬物化,淵默而百姓定。”(同上)這種持自然之道一以統萬、無事不遂的思想,老子已經說過。如謂:“聖人抱一以爲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老子》二十二章)但他還沒有把這種思想同技藝聯繫起來。

自然、生命與文藝之道 古代文學論文

以自然之道統攝技藝之事,這是莊子“道藝論”的基本宗旨。關於這個基本宗旨的實際貫徹,莊子主要是通過一系列寓言故事來闡發的。歸納起來,這些寓言故事主要闡發了以下幾個要點。
  一曰“道進乎技”。人們通常都會認爲,技藝之事就是技藝之事,只要掌握技藝就行了。而莊子恰恰是要強調:技藝之事非只技藝而已,只有從“技”的層次越入“道”的層次,才能達到出神入化的絕妙境地。“庖丁解牛”“合於”《桑林》(殷湯樂名)之舞,乃中《經首》(堯樂《咸池》章名)之會”,猶如美妙的藝術表演。梁惠王贊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庖丁回答:“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養生主》)“進乎技”就是超於技。“梓慶削木爲鋸,見者驚猶鬼神”。人問之:“子何術以爲焉?”梓慶回答:“臣,工人,何術之有?雖然,有一焉。”(《達生》)“一”就是“其治一也”的“道”。“佝僂者承蜩(以竿醮膠黏蟬)”,像伸手拾取一般輕而易舉。或問:“子巧乎?有道邪?”答曰:“我有道也。”(同上)只有“一丈夫蹈水”的故事雲“吾無道”,但意思是說不應逞一己之私志而應遵循自然之道,即所謂“從水之道而不爲私焉”(同上),還是強調“道進乎技”的。
  二曰“以天合天”。超越技術的“道”雖然就是自然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