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研究英語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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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約瑟夫·康拉德女性形象悲劇命運

康拉德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研究英語論文

摘要:國內外學者從不同的角度解讀了康拉德筆下為數不多的女性形象,其中有許多學者誤讀了康拉德的女性觀。本文通過分析康拉德的作品中的女性人物,認為在康拉德的作品中存在傳統與現代兩種不同品格的女性形象;通過分析故事情節,認為康拉德在其作品中讚美了女性的為愛情甘願奉獻、勇於自我犧牲的精神,同時對她們的悲劇性命運深表憂慮。

近年來,隨着對康拉德作品研究的深入,康拉德小説中為數不多的女性形象開始引起國內外學者的關注。有許多學者對康拉德的女性觀表示質疑。如李宏認為康拉德在刻畫有色女性時“帶有強烈的‘厭女’情緒”①;王秀傑認為康拉德“對女性充滿了歧視與貶低,從而將女性的存在埋沒於男權的視域之下”②;施特勞斯則認為康拉德“展示給男性的是事情的本來面目,留給女性的都是謊言”③。從這些觀點看,他們都認為康拉德在某種程度上對女性帶有歧視,把女性作為“他者”。然而,細讀康拉德的作品,我們會發現作為現代主義文學先驅的康拉德顛覆了傳統意義上的男性與女性的主客體關係,解構了男性的主體身份。在康拉德的作品中,我們可以讀到傳統與現代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女性形象:傳統女性表現為對傳統美德的堅持,現代女性則表現得勇於追求“自我”。

一、傳統賢妻形象

在康拉德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傳統與現代兩類完全不同的女性形象。康拉德“對待女性的態度不是簡單的水手對女人的調情,遠距離的外貌欣賞和暫時的感性接觸和對女人的恭維和殷勤,而是在兩性長期生活經歷的基礎上對於男女之間的真實生活經驗的理性的寫實;不僅描寫女人的外表的嫵媚,而且還對女人的忠貞、善良、幽默、勇敢和堅毅的優良品質進行了恰當的分析”④。有些學者雖然注意到康拉德小説中的女性形象的重要性,但是對這些人物形象的解讀卻具有片面性。如李宏認為“康拉德對有色女性的看法打上了種族和性別的雙重歧視的烙印”⑤。蘭德認為“庫爾茲的未婚妻代表的是正統的社會形象;庫爾茲在剛果的貿易站的情婦代表的則是庫爾茲墮落的世界”⑥。其實,女性形象在康拉德作品中並沒有種族膚色之分而只有傳統與現代的區別,她們代表着傳統與現代這兩種理念,具有極強的象徵意義。因而,僅從種族主義和殖民主義角度很難準確地解讀康拉德筆下的女性形象。

在康拉德的作品中,生活在男主人公周圍的往往是兩個品格截然相反的女性。康拉德在《海隅逐客》中圍繞男主人公威廉斯描寫了兩個女性形象喬安娜和愛伊莎,她們分別代表着兩種不同的價值觀。喬安娜在與丈夫威廉斯的關係中自覺地將自己放在從屬的地位上。她的丈夫威廉斯在“海大王”的調教下,成為海島富商胡迪的心腹,一時春風得意。他的混血妻子喬安娜“對他的仰慕,是他生活中的一大樂事,也不斷地確保他自知毫無疑問的高人一等,因而生活得圓滿無缺”⑦。生活在威廉斯周圍的喬安娜對他只有“默默無言的畏懼,喋喋不休的敬愛,以及喧嚷嘈雜的崇拜”⑧。當喬安娜見到威廉斯時總是帶着驚慌的眼神,在痛苦的迷惑與無言的寂靜中聽他講話,並且任勞任怨地照顧他的生活。我們可以看到在喬安娜身上具有傳統賢妻的典型特徵。

康拉德筆下的有色女性,儘管性情不同,卻都符合薩義德在其《東方學》中所指出的在西方旅行家和小説家眼中的東方女性的特徵:“她們或多或少是愚蠢的,最重要的是,她們甘願犧牲。”⑨但是,喬安娜對威廉斯的順從完全是出於她對威廉斯的愛,而非愚蠢。喬安娜把自己的愛都給了威廉斯,她會用手摟住威廉斯的脖子以示她的柔情。但這卻被威廉斯認為是吊在他“脖子的石頭”,是一種累贅。並且威廉斯還再三表明他還沒有走出家門,就已經把喬安娜忘得一乾二淨了。威廉斯娶喬安娜只是“為了討好胡迪”,得到他想要的社會地位和物質利益。威廉斯的這種做法徹底顛覆了婚姻以愛為基礎的法則。正是威廉斯對愛情的背叛,使他們之間所謂的愛情早已經蕩然無存。儘管如此,喬安娜依然擔負着妻子相夫教子的義務。

以喬安娜為代表的女性,具有男性所要求的温順服從的特徵,但是,這並不表明女性就沒有反抗意識。當威廉斯被迫逃離時,由於威廉斯自以為已給予喬安娜“一切物質上的滿足,故此從不懷疑不論未來路途如何險阻坎坷,她一定會跟他同甘同苦的”⑩。可是,因為威廉斯平日作威作福,違背了婚姻應當以愛的付出為基礎,而不是物質的給予,所以當他要求喬安娜和他一起逃跑時,喬安娜的眼神又怒又驚地瞪着他,斷然拒絕了威廉斯的要求。他不知一向順從的“妻子腦袋裏的憤怒與反叛從何而來,不由得使他怵然心驚”{11}。其實,妻子對他的“仇恨”已經潛在了許多年,這是對威廉斯多年來違背婚姻原則的懲罰,只不過他一向自以為是,不曾覺察罷了。

喬安娜的反抗本是無可厚非的。然而善良的她,卻為自己沒有和丈夫相守而深深自責,認為在此刻離開丈夫是有罪的。於是,喬安娜抱着她和威廉斯的孩子踏上尋找威廉斯的漫漫贖罪之路。而此時的威廉斯已經被林格放逐到一個荒島上,早已將妻兒拋之腦後,陪伴在他周圍的是他的'情婦愛伊莎。當喬安娜歷盡千辛萬苦最終找到威廉斯時,威廉斯沒有半點的驚喜,只關心她來時的船,威廉斯滿心希望藉助這條船讓他恢復往日的輝煌。可見威廉斯的心已經全部為物質和權力的慾望所佔據,絲毫不關心喬安娜的疾苦。這是喬安娜的命運的悲劇,她的美德已經無力打動威廉斯冷漠自私的心靈。這個情節表達了康拉德對傳統女性命運的關切和對現代社會道德危機的憂慮。

與此類似的是,在他的代表作《黑暗的心》中,庫爾茲的未婚妻被康拉德描寫為另一個典型的傳統賢妻形象。她所處的環境充滿了壓抑感。當她走向馬洛時,她一身黑色的衣服,淡淡的頭髮,蒼白的臉,純真的眉宇,似乎被一個灰色的光環環繞着。當她和馬洛“正握着手的時候,一種可怕的淒涼神態出現在她的臉上”{12}。雖然庫爾茲與未婚妻一別就是數年,從未相見,也從無聯繫。但是她一直在等待庫爾茲回來娶她,替庫爾茲照顧他的母親多年。在馬洛去見她時,她希望庫爾茲在臨終前能想到她,並能説愛她,她想依靠這句話活下去。可見她對這份愛的執著。面對此情此景,馬洛只能違心地撒謊:庫爾茲臨終前最後一個字説的是她的名字。此時,馬洛聽到的是她的“一聲輕微的歎息,是一聲無比歡欣又十分可怕的喊叫,一聲表明不可思議的勝利和無法訴説的痛苦的喊叫”{13}。這聲喊叫彷彿了卻了她多年的心願。她虛幻地以為自己得到了庫爾茲的愛。然而,事實卻是庫爾茲一直醉心於尋找象徵着物質財富的象牙,而不願意離開那片非洲叢林回到她的身邊。可見,在庫爾茲的心目中,未婚妻的執著的愛與無盡的自我犧牲精神並不比象牙更具吸引力。

通過對以上載統女性形象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康拉德在其作品中表現出了對傳統女性的命運的殷殷關切和深深憂慮。她們心甘情願的付出沒有能夠換回她們應有的幸福,她們所鍾愛的男人因為沉溺於對財富和權力的追求而忽視了她們的感受,使她們成為名副其實的“棄婦”。也許有人會質疑她們被遺棄或許是因為她們的女性魅力不夠。但是,在康拉德的作品中,我們還可以讀到極富女性魅力卻與傳統女性有同樣悲劇命運的現代女性形象。

二、現代女性形象

在《黑暗的心》中,庫爾茲在剛果的情婦的另類形象給馬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邁開穩重的步伐向前走着,身上穿着帶條紋和花邊的衣服,她驕傲地踏着岸邊的泥土前進,滿身佩戴着野蠻人的裝飾品閃閃發光,叮噹作響。”{14}作為一個黑人女孩,她勇於表現自我,標新立異。她把頭揚得很高,頭上的髮式做得很像一頂頭盔;她小腿上直到膝蓋邊都纏着銅裹腿,手上直到肘邊戴着一副銅絲手套,深褐色的臉上有一個大紅點,脖子上戴着無數根玻璃球的項鍊;渾身掛滿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物品,有符咒,有巫師送的禮物等等。她這樣的裝束在黑人女孩中絕對是一種另類。“她顯得既野蠻又高貴,眼神既狂野又威嚴;在她那不慌不忙的步伐中,既有某種不祥的威脅又有一種莊嚴的氣概。”{15}庫爾茲的剛果情婦是現代女性形象的代表。這些女性人物往往是生機勃勃,渾身充滿活力。對待愛情不僅執著,而且積極追求。當庫爾茲行將離開貿易站時,她冒着生命危險阻止別的殖民者將庫爾茲帶離這片叢林。然而,庫爾茲對她的挽留卻無動於衷。如果説庫爾茲的未婚妻無力吸引庫爾茲回家是個悲劇,那麼庫爾茲的情婦無力留住庫爾茲也一樣是個悲劇。

庫爾茲的未婚妻和他的土著情婦,兩者一白一黑。“他的未婚妻穩重而被動,他的黑情人主動又有力;未婚妻代表死亡的氣息,而黑情人則是生命的象徵;未婚妻只有黑白兩色,而黑情人卻色彩炫目;未婚妻優雅而虛弱,黑情人卻野蠻超然;未婚妻身着喪服,而黑情人卻身穿戰衣;未婚妻身上透着令人壓抑的乏味,而黑情人既野蠻又高貴,即兇猛狂野又美麗端莊。”{16}未婚妻和她所代表的理想主義是枯燥乏味的,結果必定是死亡。但庫爾茲的土著情人卻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但是,她最終的結局和庫爾茲的未婚妻是一樣的,都沒能逃脱被男人拋棄的悲劇。問題並不在於她們有何瑕疵,問題在於男人的心靈已經為名利所矇蔽,無法感受到來自女性的愛情。

《海隅逐客》中,在威廉斯的周圍,我們同樣可以看到兩個形象迥異的女性。威廉斯每次見到喬安娜,喬安娜總是穿着她的那身紅衣裙,“前面是一串邋遢的藍蝴蝶結,又污穢,又歪七扭八的,裙子下襬撕裂了一塊,每當她懶洋洋走來走去時,就像條蛇似的拖在後面;頭髮漫不經心地束成一把,看來散散亂亂”{17}。威廉斯很討厭看到喬安娜這樣的邋遢的樣子。他每次看喬安娜時通常只看到她的下巴就不願再往上望了,在他看來喬安娜是他命中的負累,並深惡痛絕,看到喬安娜是他生命中的痛苦。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威廉斯初次見到他情人愛伊莎時,他不自覺地把這個亭亭玉立的身影瞧個仔細。當他走過她身旁時,禁不住神志恍惚。愛伊莎從那半開半閉的雙眸向威廉斯投射過來的一瞥就把他的神智和心靈都攝住了。愛伊莎不僅有美麗的外表,而且有超乎男人的勇敢和堅毅。在海盜的營寨遭到攻擊以後,她的父親,一向自以為強者的海盜頭目奧馬,正是在愛伊莎的協助下,才得以生還。她坐在高高的後甲板上,膝蓋枕着父親燻黑流血的頭,無所畏懼。愛伊莎被康拉德描繪得如此嫵媚動人。我們實在看不出康拉德對女性有何歧視。

儘管愛伊莎最初與威廉斯在一起只是巴巴拉蚩等人佈下的局,他們想用愛伊莎吸引威廉斯,進而利用威廉斯,打敗林格,從而佔有該島的財富。但是當愛伊莎認為威廉斯“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時,她愛上了威廉斯,為了愛情,哪怕威廉斯做乞丐,她也願意和威廉斯終身相守。當威廉斯被林格放逐到叢林中時,她不惜背叛父親和族人隨威廉斯孤獨地生活在叢林中。在愛伊莎看來她所愛的人是孤獨的,包圍着他倆的除了威脅性的危險,什麼都沒有。但是她不在乎這個,因為在她看來假如死亡來臨,不論來自何方,他倆都會死在一起的。可見她對威廉斯的愛是真摯的。

在康拉德的作品中,傳統的女性形象往往富有自我犧牲精神,是內斂的“自我”。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從女性主義立場出發寫道:“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則是他者。”{18}根據波伏娃的觀點,康拉德的作品中女性處於“他者”的地位。然而,作為現代女性的愛伊莎聽威廉斯講話時的神情與喬安娜的低眉順目的表情完全不同。愛伊莎聽威廉斯説話時,神情肅穆,臉上雲鬢掩映。眼簾略向下垂。“從長長的睫毛中,她斜斜地睨着,目光堅定。精明而專注,就像鋼鐵般鋭利。她的雙脣鎮靜地閉着,線條彎曲得很優雅,但是她那張開的鼻孔,那略為擰轉的頭向上仰着的姿態,使她整個人表現出狂野不馴,悍然無懼的神情。”{19}可見在愛伊莎和威廉斯之間,愛伊莎牢牢地佔據着主導地位,以她的女性魅力征服了威廉斯。康拉德筆下的這些妖冶女性形象往往比傳統的女性形象更具魅力,對男主人公有更大的吸引力。我們看不出康拉德對這些女性有任何的貶低,相反從中看到康拉德賦予了這些女性以鮮活的生命,她們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愛情,她們的愛是那麼純潔。然而,愛伊莎的不渝的愛情終究沒有能夠留住威廉斯。威廉斯準備乘喬安娜的船棄她而去,去尋找他所謂的前程。當愛伊莎得知這個情況後,她果斷地殺死了威廉斯。愛伊莎對愛情的執著追求最終以悲劇告終。

女權主義者在解讀康拉德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時,正如殷企平先生所言,是“專揀有利於自己的觀點加以闡發,而把與自己意見相左的細節忽略不計”{20}。這樣很難全面地解讀康拉德筆下的女性形象。縱觀康拉德的全部作品,我們可以看到康拉德在對女性由衷讚美的同時,又對她們的命運深表憂慮。儘管現代女性和傳統女性具有完全不同的性格,但是她們的結局卻都是悲劇性的。通過描寫她們的悲劇命運,康拉德表達自己對人類精神家園荒蕪的憂慮。他是在提醒我們,過度追求物質財富的意識促使人的本性中的惡在蔓延和膨脹,給社會帶來了不安和動盪,給人們以痛苦和威脅,工業革命初期認為物質會帶給人以幸福的理想之花已經凋謝。

①⑤李宏:《康拉德的有色女性觀》,《外語研究》,2006,(5):75,75。

②王秀傑:《被埋沒的女性存在:解讀約瑟夫·康拉德的〈黑暗的心臟〉》,大連大學學報,2006,(1):45。

③us:TheExclusionoftheIntendedfromSecretSharing[A]aineJordan(Ed.),ContemporaryCriticalessays:JosephConrad[C]ngstoke:Macmillan,1996:49.

④高靈英:《簡單而殷勤的水手——康拉德女性形象塑造再探》,《鄭州大學學報》,2007,(3):162。

⑥:ConradAndtheParadoxofPlot,London:Macmillan,1984,75.

⑦⑧⑩{11}{17}{18}約瑟夫·康拉德:《海隅逐客》,金聖華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3,4,20,21,18,11。

⑨Said,ntation:WesternConceptionortheOrientLondon:Dinging,1978:25。

{12}{13}{14}{15}約瑟夫·康拉德:《黑暗的心》,黃雨石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227,235,183,183。

{16}Hawthorn,phConradNarrativeTechniqueandIdeologicalCommitment:HeartofDarkness[M]on:EdwardArnold,1990:186。

{19}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54。

{20}殷企平:《〈黑暗的心臟〉解讀中的四個誤區》,《外國文學評論》,2001,(2):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