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明遺民嚴熊詠史懷古詩題材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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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的悠遠歷史上,總有這樣一羣人的存在,他們生活在朝代更替之間,面臨着國破家亡,他們被稱作遺民,這其中最爲人所樂道莫過於明遺民。他們從頑強的抗爭到漸漸的歸順,這是一條由血與淚鋪就的歷史長路。在今人看來他們的抗爭或許迂腐,或許令人敬佩。

探究明遺民嚴熊詠史懷古詩題材內涵

摘 要:嚴熊,字武伯,號白雲,江南常熟人,著名明遺民詩人,有《嚴白雲詩集》二十七卷,收錄詠史懷古詩近百首。嚴熊詠史懷古詩題材主要集中在前後迥異的君主、結局悲壯的英雄、懷才不遇的文士、悠遊田園的隱士等四個方面,題材內涵緊扣歷史、緊貼人生經歷及其心態變化,對深入把握詩人其他詩作有重要參照價值。

關鍵詞:明遺民 內涵 嚴熊 詠史懷古詩

在遺民羣體中,清初明遺民數量最多,遺民詩歌藝術成就令人矚目。明遺民嚴熊詩歌多達一千四百餘首,然目前尚未受到學界關注。“嚴熊,字武伯,自稱楓江釣叟,江蘇常熟人;明諸生,入清後,以高隱終。”{1}嚴熊號白雲,著有《嚴白雲詩集》二十七卷。{2}明清鼎革後,絕意仕進,遊歷各地,縱情詩酒,交遊酬唱,其詠史懷古詩的題材內涵與其他遺民相比,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徵。嚴熊詠史懷古詩的題材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君主題材、英雄題材、文士題材、隱士題材。嚴熊生活在動盪的年代,渴望明君,渴望力挽狂瀾的英雄,渴望被人賞識,在一切希望破滅之後又渴望隱居田園,這一系列心態的變化使得他在各個人生階段詠史懷古題材的選取各有側重。

張煥玲說:“元明清的詠史懷古詩研究剛剛起步。”{3}《嚴白雲詩集》中收錄詠史懷古詩近百首,雖然在其詩歌中的比例不大,但所關注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時間跨度很大,上至春秋戰國,下至詩人生活的明清之際。這些詠史懷古詩題材鮮明,意蘊豐富,主要集中在前後迥異的帝王、結局悲壯的英雄、懷才不遇的文人、遠離塵世的隱士。通過對這幾類人物及史事的吟詠,從不同視角表達了一個遺民對社會現實、前途命運與人生價值的思考。

一、君主題材――渴望明君,勤政治國

嚴熊君主題材的詠史懷古詩主要集中體現在一類君主身上――前期勤政治國,而後期不理朝政,昏庸無道,這似乎更符合明末清初的社會狀況,更具有現實意義。然而嚴熊並沒有歌頌他們前期的光輝政績,而是着重批判這類君主後期荒誕可笑的行爲。關注這類君主的目的顯然是爲了警醒當朝統治者。明崇禎皇帝在位時,雖志向遠大,事必躬親,但他實無治國之道,生性多疑,嚴苛猜忌,不能任用賢臣。下面就嚴熊所關注的幾位君主與崇禎皇帝相比照,探討其深刻的內涵。

嚴熊《詠史擬西昆體三首》(見《嚴白雲詩集》卷五,第13頁)專門批判了秦始皇、漢武帝、唐明皇這三位飽受歷史爭議的皇帝。其一寫秦始皇:“金策懵騰錫命新,六強回首翦西秦。”開篇兩句簡要概括了秦始皇的功績,合併六國,一統天下。緊接着筆鋒一轉:“殿上殷勤雕玉璽,宮中狼藉貫桐輪。魚燈只照驪山土,歷歷關河絕愴神。”將矛頭直指秦始皇的暴政:大興土木,修建阿房宮、長城、驪山墓等,宮殿內奢華無比,勞民傷財,百姓怨聲載道。詩人對此嗤之以鼻,正由於秦始皇的殘暴無道,不懂得體恤民情,纔會落得國破家亡的下場。司馬遷《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載:“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以暴虐爲天下始。”{4}明崇禎皇帝發動了幾次大規模對後金的軍事行動,然而均遭慘敗,這幾次行動大大削弱了明王朝的軍事力量,百姓生活更是苦不堪言。嚴熊藉此警示明朝統治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不關注民生,定會亡國。

其二寫漢武帝。漢武帝劉徹早中期開疆拓土,國威遠揚,開創了漢武盛世的歷史局面,但是詩人重點譴責了漢武帝后期的窮兵黷武及其造成的巫蠱之禍。“佔吉姚翁洵不虛,崇芳赤彘降依稀。”此詩開篇以傳奇故事開頭,講述了漢武帝的出生:“瑤池宴罷誰言死,蓬島丹成只欠飛。”漢武帝一心求仙,妄想長生不老,曾十一次尋訪瑤池,希望拜見西王母,得長生不老之藥。然而求仙不成,巫蠱之禍等種種打擊使漢武帝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爲頗有悔意。漢武帝寫下《輪臺罪己詔》承認自己的錯誤,天下又逐漸歸於平靜。嚴熊寫漢武帝其實是有深意的,崇禎皇帝先後發佈過六次《罪己詔》,儘管深刻反省自己的過錯,然而並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漢武帝發佈《輪臺罪己詔》之後卻能痛改前非,不但使政權轉危爲安,而且爲“昭宣中興”打下了基礎。詩人在對比之中警示統治者,反思過錯固然好,但不能忘卻反思最根本的目的。同時詩人以諷刺的語調抨擊漢武帝一心求仙的虛妄,告誡明朝統治者,死亡是人生的必然,應當坦然面對。詩人在《競渡詞十首》其五(卷二,第4頁)中也寫道:“漢武當時習水嬉,就中應有關蛟螭。昆明劫火前塵事,小樣昆明只涕垂。”漢武帝供奉着能防火的水精蛟螭,仍不能阻擋國家的戰亂紛爭,原因在於窮兵黷武讓國家損失慘重,也以此警示崇禎皇帝,注重休養生息,過度的戰爭必會亡國。

其三寫唐明皇。“落星揮劍大功成,三讓寧王好弟兄。濁惡乾坤姚宋整,昇平日月李楊傾。”唐明皇與上面兩位皇帝一樣,前期一心治理國事,扭轉亂象,任用賢相,開創了開元盛世的局面。“六宮饒有風流事,千載徒留札翰名。莫向樓前勤拜舞,霓裳寧是昔時聲。”在位後期沉迷於女色,怠慢朝政,聽信奸臣的一派讒言,結果導致了長達八年的“安史之亂”。崇禎皇帝前期智除魏忠賢,後期又重用宦官;高估袁崇煥,誤信他“五年復遼”的虛妄之言,使得明王朝面臨滅頂之災。嚴熊將唐明皇作爲吟詠對象是給崇禎皇帝暗示,若在後期不辨奸賢,亂用庸臣,定會像唐朝一樣,繁榮盛世只是曇花一現,其結局必定是亡國。

嚴熊對詠史詩中君王的選取特色鮮明,他們早年專心理政,勵精圖治,任人唯賢,而在後期卻窮兵黷武,埋沒人才,寵信佞臣,不辨是非。詩人對其昏庸無道、荒淫無度、貪圖享樂、醉生夢死的生活狀態進行了深刻的揭露與批判,酣暢淋漓地痛斥專制制度的弊端,寄託自己以古諷今的情懷。同時也希望通過這些例子警示當朝統治者,國家的長治久安固然與君王自身的雄才大略有關,但是更需要時刻緊繃勤政治國之弦,任用賢才,關心民瘼。

二、英雄題材――驚神泣鬼,人生悲壯

俯仰古今,歷代文人墨客均偏愛談論英雄人物。嚴熊處在歷史動盪、故國敗亡的時代,英雄情結更加濃厚。嚴熊認爲“成敗英雄未足論”,他所歌頌的英雄並沒有因爲戰功赫赫而名利雙收,而是爲了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或功敗垂成,遭人陷害。嚴熊雖是文人,卻有“豪俠之氣”和“英雄情結”。閻爾梅在《嚴白雲詩集序》中說嚴熊“形體魁岸,鬚髯蝟張,目光電燁……有河朔壯俠之氣”(卷首)。“何時負劍親函丈,歷遍殘山剩水旁。”詩人對這些英雄們鞠躬盡瘁的精神表達了讚賞之情。然而英雄下場慘淡,這着實讓詩人感到萬分惋惜,更添幾分緬懷之情。

嚴熊對以身殉節的忠勇之士的追憶往往從他們的英雄事蹟開始,陷入一種今非昔比、逝者如斯的感慨之中。《書淮陰釣臺二首》(卷二十五,第5頁)是嚴熊緬懷韓信的。其二詩云:“淮陰年少氣崢嶸,能令英雄胯下行。”淮陰侯韓信年少時,忍受胯下之辱,當街被人恥笑。然而嚴熊認爲這忍辱正是韓信人生的轉折點,所謂“投竿全賴此一激”,日後的韓信,成爲劉邦的左膀右臂。其一寫韓信功成被貶,與樊噲同列,感到十分羞恥。打算髮動叛變,又被檢舉揭發,後悔沒有聽從蒯通的計謀,最終被誅三族,從而發出“回首釣臺煙漠漠,不聞長樂一聲鍾”的慨嘆。作爲開國主將的韓信,爲了劉邦的天下,誓死打拼,卻在奪取天下後落得被處死的下場。昔日的英雄,卻功成被殺,深刻表達了他對時運不濟、命運多舛英雄人物的嘆惋和感傷。

文天祥的壯烈犧牲讓嚴熊尤爲慨嘆,專門寫了一首《拜文烈士應符母舅旅殯》詩(卷一,第4頁)。他在《狂》(卷二,第10頁)詩中亦以“謝翱長慟記西臺”來表達對文天祥的追思。南宋末年,蒙古軍隊大舉南侵。文天祥不畏艱險,毅然率領軍隊頑強抵抗,極力挽救危在旦夕的南宋。文天祥與元朝主力部隊交鋒時,終因寡不敵衆,兵敗被俘,後被殺害。得此消息後,謝翱寫了一首《哭所知》悼念文天祥,詩曰:“總戎臨百粵,花鳥瘴江村……欲哭山陽笛,鄰人亦不存。”{5}謝翱的慟哭也是嚴熊內心對文天祥被害悲憤情感的表達。嚴熊在《狂》詩中雲:“驚神泣鬼詩傳恨,斫地呼天劍助哀。”將詩人內心對忠義之士被害的悲痛之情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出來,可歌可泣。最後兩句詩云:“近日夢魂銷歇盡,窗前那管長蒿萊。”以低沉的哀鳴收尾,感情大起大落之間更顯蒼涼悲壯。

項羽是嚴熊最爲欣賞的英雄人物。《九龍山絕項》(卷二十四,第1頁)中寫道:“霸圖回首總成空……百萬水犀今在否,夜深陰雨鬼燈紅。”九龍山相傳是吳王藏兵之處。詩人來到九龍山,回想起當年將士們爲打天下而犧牲,戰敗後什麼也沒留下,夜深的時候,他們的.亡魂久久不能散去。詩人感嘆歷史的殘酷多變,對項羽壯志成空的結局感到無限惋惜。《歲暮雜詩十首》其十(卷五,第11頁)雲:“項籍氣蓋世,虞兮涕縱橫。”縱然擁有蓋世的力氣,然大勢已去,昔日的英雄只能伴着悲歌在烏江慷慨自刎,項羽的悲劇讓嚴熊感慨萬千。

嚴熊在亂世之中對英雄的渴望是無比強烈的,那些爲了國家傾盡全力,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勇士,讓嚴熊心生敬佩,然而他們悲慘的人生結局,更讓嚴熊感到十分惋惜。嚴熊生活於社會動盪、內憂外患的鼎革之際,時代對英雄的呼喚,對忠義之士的需要十分迫切,在英雄難覓的明王朝,嚴熊只能寄思於歷史上那些鮮活可敬的英雄忠烈以及對他們悲劇命運發自內心的嘆惋。

三、文士題材――懷才不遇,文傳千古

縱觀嚴熊所吟詠的文士可以發現,他們皆是飽讀詩書卻未能一展宏圖的失意之士。他們生性耿直,很少受到帝王的禮遇,有的甚至厭棄官場。嚴熊在《作書偶成》(卷十八,第2頁)中稱自己:“我生稱早慧,猶憶七歲時。放筆作大字,墨汁恆淋漓。”嚴熊年少考取秀才,但後來社會動盪不安,也無意於仕途。儘管如此,嚴熊內心依舊對官場有一絲嚮往,偶爾感嘆“豈知年六十,倏忽齒髮衰。讀書竟無成,歷境多險惡”。由此可以看出,嚴熊對於自己到了六十歲卻一事無成感到萬分無奈。因此,他吟詠文士更多地是爲了尋求精神上的慰藉,以歷史上那些命運與自己相似的文人爲吟詠對象,將自己的苦悶向他們傾訴,以達到感情上的共鳴,排遣內心的失意與落寞。

嚴熊對竹林七賢有特別的情感寄託,他們處於相似的境地,因而跨越時空的情感共鳴更多一些。《自贈》(卷一,第1頁)詩云:“他日遺民記青史,千秋嵇阮是吾師。”在《狂》(卷二,第10頁)中寫“阮籍酣歌過廣武”,在《上閻古古先生》(卷一,第1頁)中寫“覽景空識阮籍狂”,可見嚴熊對阮籍的情感是濃厚的。阮籍學識淵博,卻很猖狂,然而阮籍的猖狂是對黑暗社會不滿的無奈選擇,在那個黑暗的社會,特別是好友何晏、夏侯玄和嵇康被殺,使阮籍的理想在現實面前又一次遭到挫敗。在《酒》(卷二,第2頁)中寫“劉伶妻勸洵難聽”,在《夏日寄懷龍公兼訂午齋二首》(卷二,第15頁)中雲:“莫道劉伶偏嗜酒,從今荷鍤也相依。”劉伶愛酒,嚴熊也愛酒,但他們愛酒是因爲無法抵抗殘酷的現實,唯有飲酒,才能讓他們獲得暫時的快樂;劉伶放蕩不羈的一生,散發出一種個性獨立和精神自由的追求。同樣,嚴熊也想如此放蕩不羈,然而他內心始終放不下,看着滿目瘡痍的國家和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他只能痛苦地掙扎着。

嚴熊尊崇唐宋詩人,韓愈、李白、蘇軾等都是他吟詠的對象。《中秋夜明遠樓玩月》(卷十九,第5頁)中寫道:“惟憶李太白,錦袍採石嘯傲輕王侯;又憶蘇東坡,赤壁絕頂拋卻二客直上探龍虯。”李白和蘇軾的經歷十分相似,李白因“安史之亂”而被貶謫,蘇軾因“烏臺詩案”仕途走向下坡路,一貶再貶。他們的人生結局同樣悲慘,李白身着宮錦袍,在採石磯頭酒醉捉月,客死他鄉;蘇軾在大赦期間北歸時病死途中。詩人對他們無限緬懷與追思,他們性格耿直,不屑曲意逢迎權貴,故而仕途不順。空有滿腔抱負卻無處施展,使得他們都選擇將目光放到自然之間,祈求從自然中得到些許排解。吟詠韓愈時,詩人寫道:“唐代算來誰最苦,藍關兩度集偏多。”韓愈曾兩次被貶謫南方,詩人對他兩次被貶感到不平。第一次因論事而被貶陽山,又因諫迎佛骨一事被貶至潮州。像韓愈這樣的正義之士總是遭到當朝昏庸統治者的無視,多次被貶,最後病死家中,這讓嚴熊十分痛心。嚴熊雖不曾入仕,但是始終想一展抱負,想到韓愈這樣的大文豪都不被重用,就算自己走上官場,也不見得會仕途通暢。入仕與出仕的糾結,表現了嚴熊精神上的焦灼。

嚴熊將所吟詠的文士與自己對比,想到這些文士學識淵博,文傳千古,卻難展抱負,官場失意,或多次被貶,或客死他鄉,因此他自己的爲官之夢在殘酷的現實中漸漸破滅。故國易主,無力迴天,只有寄情山水,飲酒賦詩。嚴熊借前代文士悲慘的經歷來告誡自己慰藉自己失意的心靈。

四、隱士題材――歸隱田園,悠然會心

隱士即隱居不仕之士,這些學養俱佳的隱士因對現實失望,而蔽身山林田園,不願出仕爲官。王朝更迭,時局動盪,許多遺民在出仕與隱居的抉擇中糾結痛苦,“陶公撫處還馮酒”,借酒麻痹自己是遺民常選的方式。即將步入暮年的嚴熊以酒消愁,心向田園,希望能在青山秀水中找到生活的樂趣,在田園勞動中找到心靈的慰藉。嚴熊最終選擇隱居與他祖父嚴訥信佛也有一定關係,佛學讓他產生了人生虛幻的想法。歸隱田園的陶淵明是嚴熊羨慕的隱士,《和陶飲酒二十首》(卷八,第8頁)其十九詩云“陶公爲折腰,投簪不肯仕……世無淵明風,效顰亦堪恥。”這些詩句充分表達了嚴熊對陶淵明隱居生活的嚮往以及對他不爲五斗米折腰骨氣的敬佩。經歷人間滄桑,看破功名利祿,一切歸於淡然,只希望歸隱山水,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追求人格的獨立和心靈的解脫。嚴熊對劉伶不僅嘆息其懷才不遇,還羨慕其隱居生活。劉伶是“竹林七賢”中最爲出名的隱士,隱居山林,嗜酒如命,在得知朝廷要招納自己時佯狂逃避,從此徹底與朝廷絕緣。嚴熊欽佩劉伶剛毅果斷的行事作風,不願做官便與朝廷徹底絕緣,選擇荷鍤相依的隱居生活,過着一簞食、一壺酒而怡然自得的生活。

嚴熊詠史懷古詩的隱士題材主要關注魏晉南北朝時期。“田園文化正式形成發展於魏晉南北朝時期,此期間田園文化得到較大發展。這一時期的隱士所引領的田園文化,在我國詩歌歷史上有重要地位,其中主要以陶淵明、謝靈運、竹林七賢等有名的隱士爲主,他們是隱士的田園文化的結晶,他們的作品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朝代興替、國家衰敗的悲哀。”{6}嚴熊又緊貼自身心態的變化,主要集中在六十歲之後,歷經人世滄桑,對一切有了更深的思考,一生的苦苦追尋究竟是爲了怎樣的生活。少壯時期飽讀詩書,無奈生不逢時,江山易主。索性像劉伶、陶淵明、陶弘景一樣寄情山水,悠遊田園,在平平淡淡中過着愜意的生活,放飛自由的心靈。嚴熊之所以推崇吟詠這些隱士,是因爲他們不僅具備出衆的才能,而且不慕榮利、潔身自好、甘於淡泊。

綜上所述,嚴熊詠史懷古詩的題材內涵總體上緊貼其一生經歷及其心態的變化。在青壯年時期的詠史懷古詩中,君主題材、英雄題材較多,因爲他自幼就生活在世代爲官的大家族中,深受爲官報效國家觀念的影響。成年後看到國家分崩離析,不免充滿對賢明君主、正義英雄的渴望。嚴熊的父親和曾祖父皆是爲明王朝效力的忠義臣子,而自己因明清鼎革,雖飽讀詩書,卻像許多忠貞不渝的文士一樣“不事二主”,吟詠這些文士是給自己不幸的人生找到一絲心靈的慰藉。年近花甲,看透歷史與現實,追求的便是一種清靜悠然的隱居生活。嚴熊詠史懷古詩的題材內涵緊扣歷史史實,所吟詠的君主題材總體特徵皆與明王朝的統治者十分相似,英雄、文士、隱士題材的總體特徵也是嚴熊性格特徵的集中體現。因此,嚴熊詠史懷古詩的題材可以看成是詩人自己在各個人生階段不同心態的體現,對於深入把握詩人其他詩作有更爲直接的參照價值。

參考文獻:

{1} 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第75頁。

{2} 嚴熊:《嚴白雲詩集》,清乾隆十九年嚴有禧刻本。(以下引文,僅在文中詩題後括注卷次和頁碼)

{3} 張煥玲:《新世紀十年詠史懷古詩研究綜論》,《鹽城師範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

{4} 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00頁。

{5} 厲鶚、馬曰琯輯:《宋詩紀事》,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1930頁。

{6} 史菲:《魏晉南北朝隱士田園文化研究》,《求知導刊》2015年第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