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特根斯坦與哲學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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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 維特根斯坦是20世紀不朽的哲學家之一,只要人們還追問哲學問題,他所作出的貢獻就仍然很重要。這不是因爲他以一種獨特的、有說服力的方式回答了這些哲學問題,而是因爲他以一種新的角度來審視這些問題,並提出了一套有效的技巧來處理它們。他通過說明哲學問題的出現是源於對語言的誤用,從而來消解哲學問題,而不是回答哲學問題。爲此,他認爲有必要徹底去探究語言的各種變化,並把它們置於人類生活的各種形式之中。這並不是說他對語言是如何起作用的給出了一個龐大而系統的闡釋,那與他本意是相悖的。事實上,他提出了很多揭示各種具體誤解的技巧,這些誤解表現爲各種難以消除的哲學問題的假設。一旦消除了這些誤解,哲學問題也將隨之消失,因爲哲學問題被他看作是基於各種混亂而產生的。

維特根斯坦與哲學的未來

【關 鍵 詞】維特根斯坦/語言誤用/哲學未來

前言
  上千年來,哲學家們總是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心靈是什麼?”至於肉體是什麼似乎很容易理解,我們可以看到它、掂量它、移動它。它多多少少是個像石頭或者樹那樣的東西。是的,你可以說人是一種生物,但生物畢竟也是某種東西。同時,我們談論心靈的方式似乎也把它當成了某種東西。畢竟,我們有這樣一個名詞:“心靈”。名詞指稱事物。因此,如果“心靈”這個詞有意義,它必然指稱了某種事物。因此心靈是某種事物。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心靈不可見、不可掂量、也無法移動。它一定是種非常古怪的東西。因此,哲學家們,至少是西方的哲學家們,從柏拉圖開始就一直在冥想心靈是哪一類事物,它與肉體這類事物是怎麼聯繫起來的。

維特根斯坦並不急於回答這個問題,他提醒人們要注意到這麼一點,即這裏存在一個假設:名詞指稱了某種事物,語詞總是根據所指稱的世界上的某種事物來獲得意義。這就是語言的命名範式:語詞指稱事物。這是人們最初關於語言是如何起作用的一種淺顯的看法,這種看法已經深入到了哲學問題的設置之中。但這種看法是對的嗎?在“請開門”這個用語中,如何定義“請”?你能像指出“門”那樣指出“請”嗎?“開”指稱的又是什麼呢?難道是所有那些開的事件,包括已經發生的、將要發生的、以至於還沒有完成的小說裏虛構要發生的事件?當然不是。並不存在“開”這個詞要指稱的東西,不如說,我們對這個詞的使用方式同其他詞一樣,都是用來表達人們所從事的某類活動。

維特根斯坦相信,如果我們密切關注語言的各種不同的用途,那種追問形而上學問題的愛好就會消失。即是說,如果我們能夠談論心靈的完善、理智的喪失、記起了什麼事、或者記性好與差,我們就無需再說:“是的,是這樣的,但是什麼是心靈呢?”可以比較一下,我們能夠談論雨、晴朗的天空、濃雲密佈等等,但是我們並沒有考慮“天氣”是什麼,它與所有這些東西都有區別又都超越於這些東西。

這就是維特根斯坦的偉大洞見,語詞的使用隨人類活動的變化而變化。有時我們在描述一次物理實驗的結果,有時我們在爲某一支棒球隊吶喊,有時我們邀請一個朋友一起外出。我們並沒有用語詞來同某一個事物打交道,尤其是沒有用它來命名世界上的事物。然而卻是這樣一種看法支撐着這個問題:“心靈是哪類事物?”

現在讓我們多談一些關於維特根斯坦是如何得出他的技巧以及他是如何打開了一種新的視野的。在一開始,他就換了一種思路,他全力關注一個問題,但是他卻得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答案。事實上,他得出的是兩類不同的答案,他在哲學上最偉大的成就在於他發現並發展了第二類答案。這類答案與以往哲學家們所發現並保留下來的答案迥然不同。事實上,爲了看看他的哲學努力是否能夠與他所改變的那個傳統相融洽,或者哲學家們是否將會忽視以及誤解他的著作,對於每一個錯誤模式他都盡力解釋和糾正。他在後期著作中所給出的這類回答使他成爲了公衆在理解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時感興趣的形象。要理解他前後回答之間的對比,最好的方式就是去閱讀他兩本書的序言。

1.序言一
  《邏輯哲學論》是哲學史上的經典著作之一。此書清晰連貫,不過仔細研究後就會發現,不僅它自己的結論是不可能的,而且就它所處理哲學問題的整個思路而言也是不可能的。在閱讀了《邏輯哲學論》之後,回過頭來就會發現從笛卡爾到斯賓諾莎,從康德到黑格爾的這個傳統的基本錯誤是什麼,就會發現從洛克到休謨再到與維特根斯坦同時代的羅素他們最致命的問題是什麼。此書順達平實,把事物都還原到它們清晰的本質上,這就是《邏輯哲學論》的內容。

維特根斯坦深明此義,他的序言是一篇帶有傲慢口氣的文章。他告訴讀者本書處理的是“哲學問題”。要注意的是,這本書只有90頁。他說問題從根本上已經獲致最終的解決。他說這些問題之所以提出,乃是基於我們語言邏輯的誤解,他處理這些問題的方法就是要表明這些哲學問題純粹是毫無意義的問題。在說明了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所關注的問題都純粹是毫無意義的問題之後,維特根斯坦永久地結束了這個問題,他告訴我們凡是可以說的東西都要說清楚;對於不能談論的東西必須保持沉默。一片清晰的沉默遮蓋住了整個企圖,或者更進一步說,它遮蓋住了我們思考的起點:因爲它已經過時了。

在序言之後我們看到一些要終結所有爭論的論點的細節。但現在我們足以看清維特根斯坦所要的是一個擁有以下特徵的答案:

1.它必須是全面的、囊括了一切事物的答案。

2.它必須是終極的、不能爲進一步的探索、清理或者闡發留下任何餘地的答案。

3.它必須是不容辯駁的、確定無疑的答案。

維特根斯坦用來追求這類回答的橫掃一切的才氣的一個重要標誌就是他把哲學問題消解在完滿性上。如果你想提出反駁,你的反駁已經越界了:清晰性存在於沉默之中,提出問題只能說明某人沒有理解。印度著名的佛教哲學家龍樹以他非常有名的方式與此相似地處理過一些問題。“大聖說空法,爲離諸見故,若復見有空,諸佛所不化” (If I had doctrines you could refute me, but as I have none,I am beyond criticism or attack)。[1]但是維特根斯坦要好得多,當他留下一個沉默空間的時候,他也宣佈了一個獲勝的領地。

2.序言二
  相對而言,維特根斯坦的《哲學研究》的序言是對各種條件和否認的彙集。他說他原本不想出版此書——事實也如此,此書與《邏輯哲學論》之後的其他著作一樣,都是他去世之後出版的作品。他說,準確而言,這根本不是一本書,而是一種文選,或者是一本速寫集。該書並沒有把某一個單一的觀念敘述、發展、闡釋得很完備。它並沒有終結理解,事實上它並不阻止人們作進一步的理解。它並不像《芬尼根守靈夜》(Finnegans Wake)中的那條自我哺育的河流那樣又重新回到起點。它的行爲更像野外亂濺的山泉,其特點就在於水花四射,不可預期,也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