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論語》的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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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原題】也談《論語》的得名—兼與敖晶女士商榷[1]

也談《論語》的得名

【內容摘要】《論語》是最主要的經典之一,關於它的得名歷來多以爲是因根據“論”的“論纂”之意。但本文認爲我們可以借用“右文說”的觀點來考察這一問題,即凡從“侖”得聲的字多與“條理”、“規則”這一涵義有關;而《論語》之“論”之所以應該讀爲平聲,則又是一種破讀。故而,“論語”就是“倫語”,也就是一本闡發人生規則的圖書。

【關鍵詞】論語  得名

《論語》作爲一部重要的儒家經典,自前漢以來即受到了當朝統治者的青睞和重視,較早地被立在學官。到了明清時,《論語》更是因“四書五經”被列爲科舉的必考科目而受到了廣大讀書人頂禮膜拜。
  《論語》一書,主要記載了及其弟子的言論和若干行事,它是研究孔子及先秦儒家思想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料。儒家的一些基本思想,如“仁”、“義”、“禮”、“樂”等概念在該書中首次被提出並被加以詮釋。通過研究《論語》,我們可以基本瞭解前期儒家的思想和觀點,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學習和掌握傳統的精髓。故而,對這樣一部典籍,我們必須對它的各個方面進行深入徹底地考察和研究。而本文則主要試圖探討《論語》一書的命名之義。子曰:“必也正名也夫,又曰:“名不正則言不順。”[2]“正名”,是研究古代典籍所需要做的第一步工作。
  關於《論語》的命名之由,前人一般都認爲是因論纂所記之語,故名《論語》。如班固《漢書·藝文志》:“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與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孔子既卒,門人相與而論纂,故謂之《論語》。”這是關於《論語》得名最早也是最有代表性的一種說法,後世衆人或承班氏之言,或就班氏之言發揮,很少有另創新說的。這種說法不能說沒有道理,尤其是袁家麟先生在此基礎上從聲音入手提出[3]:“又如《論語》的‘論’字,讀平聲,與讀去聲的字義大不同。……我們從訓詁學求語源來尋找《論語》書名的確切意義。‘論’,古音屬文部,古音文部中有些詞古人用來表達積聚、豐滿的意思。如囤、墩、臀、魨等等。囤作名詞,是積聚糧食的器具,呈豐滿狀,用作動詞,則表示積聚;墩,土石積聚豐滿的地方;臀,動物肌肉積聚豐滿的地方;魨,一種身子積聚氣體呈豐滿狀的魚……‘論’字從言,意思爲積聚,因爲此書是孔子弟子及其再傳弟子積聚孔子言行而成,而重在言,所以把書稱作‘論語’。”頗有見地。但雖其說法較前人更具科學性,可仍不能準確地說明《論語》的命名之義[4]。那麼,對《論語》的“論”究竟該怎樣解釋呢?我們認爲還可以嘗試從其他角度入手進行探討。
  “右文說”是北宋王聖美提出的一種以聲音通訓詁的理論。他認爲構成漢字絕大部分的形聲字,其右邊的聲符不僅表音,而且有表示意義的作用;同聲符的形聲字,其意義必有相通之處。王聖美的這一論點見載於沈括《夢溪筆談》 14:

  王聖美治字學,演其義爲右文。古之字書,皆從左文。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如木類,其左皆從木。所謂右文者,如戔,小也。水之小者曰淺;金之小者曰錢;歹之小者曰殘;貝之小者曰賤。如此之類,皆以戔爲義也。

之後,又有張世南對這一觀點作了進一步地闡發[5]

  自《說文》以字書爲類,而《玉篇》從之,不知其右旁亦以類相從。如戔爲淺小之義,故水之可涉者曰淺;疾而有所不足爲殘;貨而不足貴者爲賤;木而輕者爲棧。青有精明之義,故日之無障蔽者爲晴;水之無溷濁者爲清;目之能見者爲睛,米之去粗皮者爲精。

而宋末戴侗則比前人更深入地對聲符的表義作用現象進行了闡述[6]

六書推類而用之,其義最精。昏,本爲日之昏。心目之昏猶日之昏也,或加“心”與“目”焉。嫁取者必以昏時,故因謂之昏,或加“女”焉。薰,本爲煙火之薰,日之將入,其色亦然,故爲之薰黃,《楚辭》猶作纁黃,或加“日”焉。帛色之赤黑者亦然,故謂之薰,或加“系”與“衣”焉。飲酒者酒氣酣而上行,亦謂之薰,或加“酉”焉。夫豈不欲人之易知也哉?然而反使學者昧於本義。故言婚者不知其爲用昏時,言日曛者不知其爲薰黃,言纁帛者不知其爲赤黑。

“右文說”雖然由王氏首創,但在戴侗手中則更爲系統化。他以本字原有的意義爲綱,用以推發同聲符形聲字的字義變化,從而明確了初文與孳生字之間的關係。
  從此之後,“右文”這一理論逐漸進入實踐階段,如明代黃生的《字詁》、《義府》就都是依據諧聲偏旁來說明字義的。而清代的小學家對“右文說”有了較大的發展,段玉裁、王念孫、焦循、阮元等人對此均有大量的論述。近人劉師培、章太炎、楊樹達則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偏重於對語根和字源的探求。這些研究使得“右文說”更富有條理性和可操作性,使得這一理論更趨完善。如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中有68條曾談及“右文”[7],並提出“凡從某聲字皆形聲兼會意”,“凡從某聲字皆有某義”等觀點。雖然他將形聲字的聲符兼義視爲普遍規律,未能對同聲符的形聲字進行全面的比較分析,有簡單化的傾向,但這些研究和探討畢竟爲我們提供了一些有益的思路。
  基於“右文說”中“聲近義通”、“義存乎聲”等原理,我們也可對《論語》之“論”字的結構部件作一番簡單的分析:“論”,《說文解字·言部》:“論,議也。從言,侖聲。”段玉裁注:“論以侖會意。凡言語循其理得其宜謂之論。當雲從言、侖,侖亦聲。”在此,段氏糾正了許慎的說法,認爲“侖亦聲”。而所謂“亦聲”,就是指字的某一構件既表意又表音。王聖美的`“右文說”也正是在“亦聲”的基礎上推而廣之的。那麼,既然在“論”字中“侖亦聲”,那麼我們不妨分析一下“侖”及以“侖”爲聲旁的其他形聲字。
  侖,《說文·亼部》:“侖,思也,從亼冊。”段注:“龠下曰:‘侖,理也。’《大雅》毛傳曰:‘論,思也。’按論者,侖之假借。思與理義同也。思猶  也,凡人之思必依其理。倫、論字皆以侖會意。”徐灝箋曰:“侖、倫古今字。倫,理也。”
  
倫,《說文·人部》:“倫,道也。”《正字通·人部》:“倫,敘也。”《詩·小雅·正月》:“維號斯言,有倫有脊。”毛傳:“倫,道。”《禮記·中庸》:“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孔疏::“倫,道也,言人所行之行皆同道理。”《禮記·曲禮》:“擬人必於其倫。”鄭注:“猶類也。”
  淪,《說文·水部》:“淪,小波爲淪。”《爾雅·釋言》:“淪,率也。”郭璞注:“相率使。”《釋名·釋水》:“淪,倫也,水文相次有倫理也。”《詩·小雅·雨無正》:“若此無罪,淪胥以鋪。”毛傳:“淪,率也。”《詩·魏風·伐檀》:“河水清且淪猗。”毛傳:“小風水成文如轉輪也。”《文選·馬融〈長笛賦〉》:“波瀾鱗淪。”李善注:“鱗淪,相次貌。”
  綸,《廣雅·釋詁3》:“綸,道也。”《管子·幼官》:“定綸理,勝;定生死,勝。”王念孫《讀書雜誌》:“綸理即倫理。倫與綸古字通。”唐玄應《一切經音義》卷1:“綸,經理也。”《易·繫辭上》:“故能彌綸天地之道。”孔疏:“綸謂經綸牽引。”
  
輪,《說文·車部》“輪,有輻曰輪,無輻曰輇。”段注:“雲有輻者,對無輻而言也。輪之言倫也。從侖,侖,理也。三十輻兩兩相當而不迆,故曰輪。”《玉篇·車部》:“輪,車輪也。”
  從上文所舉之例我們可以得出,“侖”及從“侖”得聲的字,其意義的形成大都與“條理”、“規則”這一涵義有關[8]。如“侖”,其小篆作  ,是一個會意字。《集韻》:“亼,冊而卷之侖如也。”它由兩部分構成:亼、冊。《說文》:“亼,三合也,從人一,象三合之形。凡亼之屬皆從亼。讀若集。”徐鉉曰:“疑此只象形,非從人一也。”《正訛》:“亼,古集字,凡會合等字叢從此。”而冊,《禮記·中庸》:“文武之道,布在方策。”《春秋序》:“大事書之於策,小事簡牘而已。”鄭玄《儀禮注》、蔡邕《獨斷》均言:“策,簡也。”徐灝《說文解字注箋·冊部》:“凡簡書皆謂之冊。”也就是說“策”就是“冊”。因此,侖的本義是指彙集了許多記載大事的簡策,而又由此引申爲“理”,也就是泛指規則、條理、天道。以“侖”爲聲旁的形聲字也正是在此基礎上分別形成了自己的相關意義:“倫”指符合道的人類行爲準則;“淪”是水紋呈規則地盪漾;“綸”是根據某種規則進行治理;“輪”是圍繞車軸轉動的一種。所有這些字的意義無不與規則、條理,也即道有關。而“論”,也正如段玉裁所說:“凡言語循其理得其宜謂之論。”所謂的循理、得宜也是指能遵循天道,合乎倫理規則而言。《論語》一書現在一般認爲成於孔子弟子及再傳弟子之手,他們當然要標榜自己的“教主”。故而,所謂《論語》,即指對闡述大道、詮釋人類行爲規則的論述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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