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究竟是怎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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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關於夸父之死,有兩種不同的說法,一說夸父追逐天上的太陽而渴死;另一說乃爲應龍所殺而致死。奇怪的是,這兩種說法都出自於同一文獻《山海經》中;在同一文獻中記載同一個人在死亡這一具有生命意義的主題時,出現了矛盾,這種情況恐怕也不多見。那麼,我們該如何來解決這兩種說法之間的矛盾?通過審視“夸父逐日”這一經久不衰的曠世神話文本,我們能夠獲得對先民或先民之處社會怎樣的一個認識?“夸父逐日”神話究竟又有怎樣的一種意味?這些都是本文所要解決的問題。作者深知拙筆難盡述孟文之美,疏漏之處,還請方家教正。

夸父究竟是怎樣死的?

【關鍵詞】“夸父逐日”;祖先崇拜;意味;悲劇意識

一、有關夸父兩次之死的相關文獻

關於夸父之死,有兩種不同的說法,且都出自於同一文獻《山海經》之中。

《山海經·海外北經》是這樣記載的:“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爲鄧林。”[1]這就是說夸父追天上的太陽,最後渴死了。

與之不同的是,《山海經·大荒東經》則記載:“大荒東北隅中,有山曰兇犁土丘。應龍出南極,殺蚩尤與夸父。”[2]也就是說,夸父不是渴死的,而是爲應龍所殺致死。

《山海經·大荒北經》則綜合兩說,曰:“大荒之中,有山名成都載天。有人珥兩黃蛇,把兩黃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於禺谷。將飲河而不足也,將走大澤,未至,死於此。應龍已殺蚩尤,又殺夸父,乃去南方處之,故南方多雨。”[3]

早在東漢時期,郭璞就夸父之死的前後矛盾提了出來,他說:“上雲夸父不量力,與日竟而死,今此復云爲應龍所殺”,並加以解釋“死無定名,觸事而寄,明其變化無方,不可揆測。”[4]

顯然,一個人不可能死了之後,再來死一次;或者說第一次死的時候沒死成,後終究是死了,這也說不通,當然文獻中沒有這樣明確的記載。從現有的文獻來看,夸父確實死了,而且還不只死過一次,但現實是不允許一個人死了一次之後再來死一次。在同一文獻中記載同一個人在死亡這具有生命意義的主題時,卻出現了矛盾,這種情況恐怕也不多見,那麼,今天的我們該如何來解決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夸父逐日”這一曠世神話,又會讓我們對先民或之所處社會增添怎樣的一個認識?這些都是本文要解決的問題。

二、夸父爲什麼要追趕天上的太陽?

讓我們再來看看“夸父逐日”神話之文本,從文本中,我們不難發現:夸父不僅具有人性的一面,同時還具有神性。

(1)對於“入日”的理解:

“夸父逐日”神話之文本中,有“入日”兩字,對這兩字主要有兩種不同理解,一說是夸父進入到太陽裏面去了;另一說是“日將入”,就是說太陽快下山了。顯然後一說更具有說服力,更符合文本,因爲後文說“渴,欲得飲,飲於河渭”,就是說他得飲水“於河渭”,那麼他沒理由不在地之上;後文“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爲鄧林”亦證實這一點。這一理解有助於幫助我們理解夸父他具有人性的一面,他終究是渴死了,是人而不是神纔會渴死。

(2)對於“化爲鄧林”的理解:

顯然,先民在創造這一曠世神話的時候,不乏有矛盾之處。夸父終究是死了,但是他死的又極爲不同尋常,他“棄其杖,化爲鄧林”,“鄧林”(一說桃林)有多大?曰:“彌廣數千裏焉。”[5]這似乎在告訴我們,夸父他不僅僅是個現實中的人,而且還是神,在他死後還能化爲數千裏的“鄧林”。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從這一“夸父逐日”神話之文本中得到一些啓示:首先,夸父在死之前爲子孫留下一筆巨大遺產,即數千裏“鄧林”,爲子孫解決吃飯問題。顯然,這一貢獻巨大。“民以食爲天”則能突出飲食產業對那個時代的先民來說,極爲重要。因此,人們爲了紀念他,稱其所在的國家爲“博父國”(一說夸父國)[6]。

(3)夸父爲什麼要追趕天上的太陽?

我們已經知道,夸父在死之前曾留下巨大遺產,以至於人們爲了紀念他,稱其所在國家爲“夸父國”,那麼我們不禁要問,夸父爲何能作出如此之貢獻?

其實“夸父逐日”之文本已經告訴了我們的答案。從前原始先民沒有計時工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們的生活規律,而他們則能從太陽東昇西落的自然現象中體會出時間的先後與早晚。遂我們不難發現,“夸父逐日”神話,不是說夸父在追趕天上的太陽,而是在追趕時間,同時間賽跑。楊公驥先生也認爲,夸父這位“神話中的巨人”,“是在和時間競走。”[7]這就不難理解,夸父在死之後,能給子孫留下數千裏“桃林”。

“夸父逐日”之神話,具有人神兩性質,且神性居多;但是,在這衆多神性外衣之下,我們依然能夠窺視出他人性的一面。

三、如何解決“夸父逐日”渴死與死於應龍之手的矛盾?

首先,我們要充分的認識到,“夸父逐日”之夸父與“應龍出南極,殺蚩尤與夸父”之夸父是同一個人,《山海經·大荒北經》試圖將二說整合,便是一個佐證。那麼,怎麼來看“夸父逐日”渴死與死於應龍之手的矛盾呢?

當然,也有學者曾試圖想解決此矛盾。東漢時期的郭璞注這樣解釋道:“死無定名,觸事而寄,明其變化無方,不可揆測。”[8]袁珂先生在引郭璞注說,“郭以玄理釋神話,未免失之。”[9]《中國神話研究ABC》作者玄珠(沈雁冰﹐筆名茅盾)則認爲,“夸父逐日”之夸父與“(應龍)殺蚩尤與夸父”之夸父不是同一人,“‘從那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及‘棄其杖,化爲鄧林’而觀,夸父的巨偉多力,也就和希臘的巨人族差不多。”“‘夸父’是一個族名,等於希臘的提坦。”[10]袁珂先生對此表示認同,他說“概夸父乃古巨人族名,非一人之名也”,[11]且“以義求之,蓋古之大人(誇,大;父,男子美稱也。)”[12]認爲夸父非一人的觀點,本人實不敢苟同。我的老師張立新先生也曾試圖解決這兩者之間的矛盾,他在一篇名爲《夸父是誰?》的論文中曾這樣做出這樣的猜想:

“涿鹿之戰後,夸父一身血污,死裏逃生,“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的恐怖場景讓他驚魂不定,手沾的鮮血怎樣也不能洗淨。他在荒原中如死屍般遊走,不知身在何方。……大約是某個早晨,他從噩夢中驚醒,擡頭仰望蒼穹。早先,他從未認真地面對過、留意過這個虛空。太陽出來了,紅紅的,圓圓的。陽光下的世界既醜陋又美麗。陽光照在夸父身上,照着他身上的血污,似乎要把那血污一點點舔去。冰涼的肉身慢慢有了暖意,這種暖意漸漸及於內心深處。就在那一剎那間,夸父有了一種沐浴神恩的感動。他知道自己獲救了,他因這種感動落下了眼淚。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流淚。讓他感到驚奇的是,眼淚不僅澆滅了他心中那復仇的烈焰,也洗淨了他身上的血污。他從地上站了起來,邁開大步迎着太陽跑去。也即從那一刻起,原先的那個夸父真的死掉了,一個新的生命開始了自己的人生旅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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