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的心靈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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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家和儒家之後,中國歷史又產生了以慧能的《壇經》[1]爲代表的禪宗智慧。禪宗作爲佛教,不僅繼承了印度大乘佛教的一些基本思想,而且甚至將自己的源頭直接追溯到佛祖釋迦牟尼那裏。“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衆。是時,衆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爲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乃囑摩訶迦葉。”[2] 禪宗正是以心傳心,惟論明心見性,因此稱爲佛心宗或者心宗。但禪宗有別於一般的印度佛教。與印度佛教的基本教義相比,禪宗去掉了其神祕性和思辯性,成爲了一種生活的智慧。不僅如此,禪宗也不同於一般中國的佛教。唯識宗主要深入細緻地論述了人的意識如何產生和迷誤,同時人又如何轉識成智。天台宗倡導圓頓止觀去體悟事物的即空即假即中,亦即圓融三諦。華嚴宗則顯示了覺悟者已經證悟的如來藏清淨體。與它們不同,禪宗突顯的是個體的心靈在瞬間中直接了悟自身的本性。可以說,禪宗是中國智慧對於印度佛教最具創造性解釋後的獨特產物。也正是如此,它彌補了中國精神結構中的缺失,豐富了心靈的維度。在禪宗產生之後,中國思想的主幹就是儒道禪三家。於是不再是儒道互補,而是儒道禪互補。

禪宗的心靈之道

一、禪作爲智慧

佛教在漢代就已經引入了中國。先是小乘佛教,後是大乘佛教。但爲什麼中國思想主要接受的不是前者,而是後者?這一直是一個饒有興味的問題。一般認爲,漢地本身就具有大乘氣象。所謂大乘,也就是說人具有菩薩情懷,能自覺覺人,願意普渡衆生。這的確在中國的儒道思想中已經得到了表達。如儒家的仁愛天下,道家的泛愛衆物等等。但漢地對於大乘的接受還源於一個更爲重要的原因,即對於一種不同於儒道的新的智慧的興趣。這也就是說,人們除了對於自然(道家)和社會(儒家)的把握之外,還渴求對於心靈自身的深入探求。

當然,大乘佛教在漢地的傳播經歷了一個過程。首先是空宗的介紹,然後纔是有宗的弘揚。不管是空宗,還是有宗,中國人的佛教實踐主要是採取了兩種途徑。其一是讀經。它是對於印度佛教經典的翻譯、理解和闡釋。其中不乏對於佛教基本教義的各種不同的解釋,由此形成了不同的派別。其二是禪定。一般認爲,沒有禪定,便沒有覺悟可言。因此,禪定不僅是獲得智慧的必要手段,而且是開啓智慧的唯一途徑。

但慧能的禪宗既不倡導片面的讀經,也不主張單一的禪定。因此,禪宗之禪不是禪定之禪,而是智慧之禪。在這樣的意義上,禪宗是佛教史和思想史上的一次偉大的創新。但創新並不意味着絕對地拋棄過去,不如說,它是對於過去的迴歸。但迴歸不是對於過去的簡單的重複,而是過去的轉化和新生。對於慧能而言,那個過去的傳統既包括了印度佛教的空宗和有宗,也包括了中國的儒道思想。

禪宗首先直接繼承了涅磐有宗的佛性思想。有宗主張一切衆生皆有佛性。不僅對於那些善人,而且對於那些惡人,佛性都是永遠長存的。佛性是人的不生不滅的內在本性。因此,任何人都有覺悟成佛的可能性。

禪宗其次也採用了般若空宗的中觀思想,也就是不二或者無二。不二法門是大乘佛教的一般的思維方法。“佛法是不二之法。”[3] 這一法門否定了人們非此即彼的思想方式。它既不是一般語言所斷定的某一方面,也不是這一方面的對立面,當然也不是這兩者的綜合而產生的第三者。毋寧說,它是在這種語言的描述之外的。非此非彼,亦此亦彼。它強調,事物的實相既非有,也非無,如非有非非有。同時,事物的實相既是有,也是無,如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二法門不僅克服了人們認識上的片面性,而且也引導人們在修行上走向中道,消解了世間和出世間的絕對差異和距離。

作爲中國化的佛教,禪宗還運用了儒家的基本思想。儒家是關於人的現實世界的學說,它制定了各種道德倫理規範。這些也是可以通達禪宗的。“心平何勞持誡,行直何用修禪?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衆惡無喧。”[4]。在這樣的一種規範中,人一方面約束自己心行,另一方面遵守人際關係既定秩序。

比起儒家而言,禪宗更具道家的色彩。人們甚至認爲,禪宗就是道家化的佛教。這當然有多種原因。道家否定世俗世界,歸隱山水,採用玄學化的思想和言說,這都可以在禪宗身上找到或顯或隱的影子。

不管禪宗在何種程度上受到印度和中國傳統思想影響,但它都是一種獨特的創造性的智慧。其創造性的關鍵點在於:它對於佛教的基本理論——戒定慧三學重新進行了革命性的解釋。

戒學作爲三學之一,指的是佛教徒的規範、戒律。它一般分爲止持戒和作持戒兩大類。因此戒律首先是否定性的,也就是說,人不應當做什麼。它其次也是肯定性的,也就是說,人應當做什麼。戒律事實上確定了一個佛教徒存在的邊界,這包括了身體、心靈和言說等方面。它具體化爲善惡的區分:諸惡莫作,衆善奉行。當然,佛教的衆多戒律還可分爲小乘和大乘戒律等類型。

慧能接受了佛教關於戒律特別是大乘菩薩戒律的基本思想,但以作爲自性的佛性重新進行了解釋,並稱之爲無相戒。無相戒之所以無相,是因爲它以佛性爲戒體。作爲佛性自身,它是實相無相。慧能的無相戒因此就不同於一般的小乘和大乘的戒律中的具體的戒相,而是以佛性爲核心對於戒律等佛教的基本思想的闡釋。

無相戒分爲四個方面:歸依自三身佛、四弘誓願、無相懺悔和三性三歸依戒。慧能認爲,佛經所說的法、報、化三身佛不在人的心靈之外,而就在心靈之中。因此對於三身佛的歸依就不是歸依外在佛,而是內在佛。四弘誓願是菩薩上求菩提、下化衆生的決心,但最終在於自心和自性。因此,“自心衆生無邊誓願度,自心煩惱無邊誓願斷,自性法門無盡誓願學,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5]”懺悔一般都要通過外在的儀式來認清自己身、語、意的罪過,但根本的是除去自己內在的雜心。三歸依戒要求歸依佛、法、僧三寶,但佛是覺、法是正、僧是淨。因此,三歸依戒由外在的歸依變成了內在的歸依。

與戒學一樣,定學也是佛教的三學之一。但事實上,禪定作爲一種修行的方式存在於佛教之外的許多宗教實踐之中。在印度,一些所謂的外道就非常重視禪定,如瑜珈等。佛教只不過是更突顯了禪定的意義並將其系統化了。在中國,儒家和道家關於心的功夫實際上也具有禪定的相似特性。因此導致了唐宋以後儒家的靜坐、道家的內丹、禪宗的禪定的相互借鑑。當然,只是在佛教中,禪定才形成了主題,並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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