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中的常用酒具及其造型藝術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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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中豐富多彩的酒具和酒文化折射出了唐代絢麗的文化風貌和社會風尚,下面是小編蒐集整理的一篇探究唐詩常用酒具及其造型藝術特點的論文範文,供大家閱讀查看

唐詩中的常用酒具及其造型藝術特點

唐代經濟繁榮、國力昌盛,“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釀酒業空前發展,酒不再是奢侈品,而成爲了人們會友、抒懷、歡聚、餞別的常用飲品;物質資料豐富的同時也迎來了精神文明的璀璨時期——詩歌的全盛時代。酒,代表着奔放、享樂、自由;詩,意味着灑脫、浪漫、超俗,文人借酒抒詩意,激發詩歌創作的激情,使得酒與詩在盛世大唐相遇,酒成就詩了的鼎盛,詩展現了酒的魅力,形成了無與倫比的“唐詩酒文化”。而酒與酒具相伴而生,酒是飲品,隨着時光的流逝,或慢慢揮發,或“酒入愁腸”,終會消逝;酒具作爲酒的承載物保存於世,見證着時代的變遷,訴說着歷史的故事,蘊藏着文化的積澱。

一、唐詩中的常見酒具

唐代詩人嗜酒如命,“酒仙”李白“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願將自己的寶馬、名衣都拿去換了美酒喝,杜甫晚年更是典當衣衫,甚至到處賒酒賬“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頭盡醉歸。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詩人嗜酒,詩中自然少不了談酒,在四萬餘首的《全唐詩》中,帶“酒”字的記錄爲5498條,詠酒及與酒相關的詩近萬首,詩中所涉及的酒具多種多樣,最常見的有杯、壺、樽、觥、觴五種。

1、杯:“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

《全唐詩》帶“杯”的詞條共1532條,是唐詩中提及最多的酒具,也成爲了酒具的通稱。“金盃御酒傾”、“家家春酒滿銀盃”,唐詩中談及的杯,其材質不僅有金、銀,還有銅、玉、瑪瑙,甚至藤、貝殼等天然材料;杯的容量有大有小,杯身亦有深有淺。最著名的杯還是要數“夜光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王翰在《涼州詞》中的寥寥數筆,勾勒出了將士一醉方休的悲壯和夜光杯熠熠生輝的美豔,從此,夜光杯也隨着這首千古絕唱刻入世人心中。

2、壺:“春晝提壺飲,秋林摘橘嘗”

壺是唐時常用的盛酒器,“蒙籠荊棘一鳥吟,屢唱提壺沽酒吃”,連鳥都會叫“提壺沽酒”。從古文字形(如圖1)可以看出,壺有敞口、鼓腹、帶足、有蓋、貫耳的特點,根據不同形狀,其大致又可分爲圓、方、扁三種。“當時信有壺中景,今日親來洞裏天”,唐代推崇道教,壺正是道教審美意象的體現,壺天仙境道出了“道”的追求,以壺爲天地宇宙的象徵,“壺中無窄處,願得一容身”。

3、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樽是我國古老的酒器之一,“初見於戰國時期,盛行於漢晉”,其形主要爲桶形、雙環、三足、帶蓋,紋飾精美,常飾有動物圖案,因此也有犧樽、象樽等名稱。皮日休在《酒中十詠·酒樽》中寫道:“犧樽一何古,我抱期幽客”。樽以其優雅、端方的造型獲得了唐代詩人的青睞。

4、觥:“笑擎雲液紫瑤觥,共請雲和碧玉笙”

觥同“觵”,許慎《說文》:“觵,兕牛角可以飲者也。從角。”;《辭海》解釋爲:“古代酒器,青銅製,器腹橢圓,有蓋及弩,底有圈足,有獸頭形器蓋,也有整器作獸形的。”在飲酒禮中,觥也是一種罰酒器,《鄭箋》雲:“觥,罰爵也”。唐詩中的觥,有“兕觥”、“金觥”、“銀觥”等,可見,唐代觥的材質並不僅限於兕牛角或青銅,其造型也不拘泥於時人認識中的先秦酒器,而是多方借鑑,創造新樣式,如樣式別緻的酒船,劉禹錫詩作雲:“罰籌長豎纛,觥盞樣如舠”而“舠”即船也。

5、觴:“但苦隔遠道,無由共銜觴”

觴,既有飲酒的意思,也是一種酒具。帶“觴”字的基本都與飲酒有關,如:觴令就是今天所說的猜拳、划拳;觴詠即飲酒賦詩;觴祝爲敬酒祝福等等。當“觴”作爲酒具時,提及最多的要數“羽觴”。羽觴,外形橢圓、淺腹、平底、兩側有半月形雙耳。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詩云“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小小的耳杯像是插了翅膀,在詩人手中飛快地盛滿酒,又一飲而盡,這席間的行觴快疾,展現出了酒具的輕盈和詩人的豪興。

此外,唐詩中提及的酒具還有杓、鐺、罍、爵、碗、瓶等,金銀玉飾、豐富多彩、千姿百態,折射出了唐代政治、經濟、文化的繁榮和發展。

二、唐詩中酒具的造型藝術特點

唐代酒具的造型藝術,既有對前代酒具形態的吸納和傳承,又有唐人思想文化的整合和融會;既繼承了傳統華夏文化(儒、道)的精神淵源,又攝入了外來文化(胡人文化)的新鮮血液,兼容幷包,多元共生。

1、金銀玉質作選材

從《全唐詩》看,談及酒具材質最多的非“金”、“銀”、“玉”莫屬,究其原因,詩人喜好華美之物是一,但歸根結底還是物質資料的豐富和製造工藝的進步所致。在大唐盛世的時代背景下,金銀器及玉器的工藝製作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絲綢之路”的繁華大大加強了對外交流合作,不少外來金銀匠進入長安,傳播技藝,推動了金銀加工工藝技術的更新。“唐代金銀器製作加工技術成爲中國古代金銀器工藝發展、行業興盛、技術轉型的關鍵一環”。同時,玉器製作的碾琢工藝也達到了很高的水平,題材豐富、藝術風格鮮明,明代高濂就在其《遵生八箋》中評價道:“自唐宋以下所制不一……碾法如刻,細入絲髮,無隙敗矩,工緻極矣、盡矣。”金玉並用的也得到較好傳承,金相玉質、色澤互補,形成絢麗多彩的器具藝術。

金銀玉做酒具,其功能有二,一是點綴宴之豪華:“金門披玉館,因此識皇圖”,金、銀、玉總給人以華麗、珍貴之感,因此,唐詩中的筵席、歡聚總少不了金盃、銀盞或玉碗。“玉管簫聲合,金盃酒色殷”(韓翃《宴吳王宅》),金銀玉器的出現展現了一場豪華饕餮的筵席和盛世下的鶯歌燕舞。二是襯托酒之氣質:不同的材質有不同的個性,唐詩中的金銀玉酒具在不同場合出現,迎合了酒的品質,營造出詩人深遠的意境。白居易在《早飲湖州酒,寄崔使君》中“一榼扶頭酒,泓澄瀉玉壺。十分蘸甲酌,瀲豔滿銀盂。捧出光華動,嘗看氣味殊。”“玉壺”瀉出酒的清澈,“銀盂”盛滿酒的靈動,酒的光華、酒的氣味全呈現在了這玉質銀器的酒具中;李白的《行路難》中,“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金樽”“玉盤”襯托出了清酒名貴、菜餚珍奇,但李白卻“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精美的酒具、豐盛的菜餚與詩人壯志未酬的離傷形成強烈對比,極好展現了那種激盪起伏的情感和強烈苦悶的心境。

2、“錯彩鏤金”爲裝飾

鍾嶸在《詩品》中談到:“謝詩如芙蓉出水,顏詩如錯彩鏤金”,“芙蓉出水”和“錯彩鏤金”代表了兩種不同的美感或美的理想,前者強調清新脫俗、自然天成,後者則是精美絕倫,絢麗奪目。盛唐的設計文化輝映其盛世繁華,總體上是追求“錯彩鏤金”之美的,這在酒具造型藝術中得到了很好的印證。

下面就從唐詩中最常見的杯、壺、樽、觥、觴中各取一名酒具爲例(如圖2),來分析唐詩中酒具造型藝術的“錯彩鏤金”:器形飽滿而線條流暢,紋飾精美又富有活力。

(1)器形飽滿而線條流暢

唐代的富足正如杜甫《憶昔》中描繪的那樣,“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當人們豐衣足食後,必然有更高的審美追求。唐人“以肥爲美”,追求“豐滿”、“圓潤”,酒具造型也延續了這種“肥美”的訴求:以簡潔流暢的線條勾勒出了飽滿豐盈的形態(如圖3):直線與曲線、弧線合理穿插,圍合出一個個精美造型的酒具。流暢的線條曲柔起伏,在酒器的底部、腹部、口部具體的表現形式各有不同,但其追求飽滿、柔潤的美感卻是一致的。此外,簡潔而流暢的線條交錯,帶來了酒具結構的穩定,功能上也能得到最大發揮,給人一種穩重、華貴又富情趣之美。

(2)紋飾精美又富有活力

爲滿足上流社會不斷追求的豪華生活方式,酒具在華貴飽滿的造型基礎上極盡裝飾之能,紋樣繁多,工藝精湛,不僅有各種動植物的花鳥紋飾,還有時代活動場景和詩意的刻畫。動植物紋飾仍以飽滿、圓潤、流暢爲主,巧妙地利用不同材質的特點,刻畫出的圖形形象生動、可愛逼真。如圖2中的“花鳥紋鎏金三足銀樽”,其紋飾就有珠點紋,心形團花圖,三足上部飾有孔雀開屏狀花紋;“鑲金牛首瑪瑙觥”巧妙運用了瑪瑙的本色和斑紋,將金與瑪瑙完美結合,牛眼炯炯有神,牛角蜿蜒後曲,角背螺旋紋精湛細膩;而“金花鴛鴦銀羽觴”則內外均有精美的修飾:外滿飾魚子地紋,底刻團花,內壁枝蔓流暢、花繁葉茂,連耳面也雕刻了小團花,腹側有鏨蓮花座,其上立鴛鴦。

精美的酒具鐫刻了時代的故事,張說在《舞馬樂府》中曾描寫過舞馬的場面:“腕足徐行拜兩膝,繁驕不進踏千蹄。髬髵奮鬣時蹲踏,鼓怒驤身忽上躋。更有銜杯終宴曲,垂頭掉尾醉如泥。”而舞馬銜杯紋銀壺(如圖2)正是唐代“舞馬祝壽”的唯一見證:一隻體型飽滿、渾圓厚實、綬帶飄逸的`舞馬口銜酒杯正合着節拍在伴飲助興。此外,紋飾也是詩意的體現,鴻雁折枝花紋銀盃(如圖2)中展翅欲飛的鴻雁就是寄託情思之物,“鴻雁向西北,飛書報天涯”,當飲酒之人捧起這精美的銀盃時也不禁會“鴻雁美酒寄情思”。從環形、散點到纏枝卷葉、飛鳥走獸,從純粹的動植物描繪到以物寄情,盛景再現,酒具從外表的富麗堂皇進而內含詩情畫意,從純粹的盛酒之物繼而被賦予了鮮活的靈魂。

3、兼容幷包有氣度

“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李白《橫吹曲辭幽州胡馬客歌》),唐代,西域至波斯的“絲綢之路”已成爲當時世界最大的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通道,大量胡人進入中原行商,帶來了中原從未有過的服飾、器物、紋飾等。在經濟文化的交流融匯中,唐人以兼容幷包的姿態包羅了各種文化。

“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細雨春風花落時,揮鞭直就胡姬飲”,從酒仙李白的詩中可以看出,胡人在長安開酒肆,並深得酒友的喜歡。逐漸,胡人的酒具也進入中原,如:顧況《李供奉彈箜篌歌》

“銀器胡瓶馬上馱,瑞錦輕羅滿車送。”,盧綸《送張郎中還蜀歌》“垂楊不動雨紛紛,錦帳胡瓶爭送君。”胡人酒肆、酒具及其製作工藝的傳入,豐富和發展了唐代酒具及酒文化。鳳首龍柄青瓷執壺就是唐代一款中西合璧的酒具,其形借鑑了波斯薩珊王朝鎏金銀壺的造型(如圖4),又融入中國本土工藝成分,改金銀器爲瓷器,集塑貼、模印、刻花、劃花等裝飾技法於一體,造型優美、工藝精湛。八棱人物金盃中的胡人、樂伎形象也體現了唐代與西域的開放和民族融合。

著名的“胡人抱囊壺”既有唐三彩的,也有唐代白瓷的,造型基本爲一胡人,斜抱一囊,囊底與身體連通,酒液可由此注入。酒具設計中胡人文化的融入展現了唐代“有容乃大”的設計文化氣度,唐人以特有的自信,吸納外來文化,促成了多元共生、相互融合的設計文化,也促進了文化的繁榮與交流。

4、思想傳承得延續

中國的傳統文化講究“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和“以人爲本”的人際觀:儒家提出“天人合一”“仁者愛人”,道家提出“道法自然”“天地萬物,唯人爲貴”。自然觀、人際觀,這兩種傳統思想,在唐代的酒具中均得以體現。

(1)“天人合一”的自然觀

唐詩中常出現“鸚鵡杯”,在李白的《襄陽歌》中“鸕鶿杓,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盧照鄰《長安古意》中也提到“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鸚鵡杯,並非形像鸚鵡,而是用鸚鵡螺製作而成的天然酒杯。鸚鵡螺,是海螺的一種,這種源於大自然的天然材料,不加雕琢,純粹自然,飲酒時會有一種迴歸自然、渾然天成的感覺。

此外唐詩中還描繪了藤杯、酒瓢、酒葫蘆等,王勃的《贈李十四四首》中“風筵調桂軫,月徑引藤杯。”,張說《詠瓢》“美酒酌懸瓢,真淳好相映。”,杜荀鶴《戲贈漁家》“葫蘆杓酌春濃酒,舴艋舟流夜漲灘。”這些酒具均爲以天然材料製成而成,體現了唐代人對大自然因地制宜、因才施工,和諧共處的傳統思想。

(2)“以人爲本”的人際觀

人際觀主要體現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以酒具展示人際觀,主要表現在不同場合使用不同的酒具。唐詩中常提到的展現人際關係的酒具有合歡杯、柏樑杯。沈佺期在《壽陽王花燭》描繪到“莫令銀箭曉,爲盡合歡杯。”,黃滔的《催妝》也寫到“煙樹迥垂連蒂杏,彩童交捧合歡杯。”合歡杯是婚禮時新婚夫婦合飲的酒杯,象徵合歡偕老。而“柏樑杯”則是指君臣之宴,盧照鄰在《贈許左丞從駕萬年宮》中寫道“朝參五城柳,夕宴柏樑杯。”將酒具賦予一定的人際觀,正是體現了物質生活豐富之後人們對精神層面的進一步追求。

三、結語

唐詩中豐富多彩的酒具和酒文化折射出了唐代絢麗的文化風貌和社會風尚。而今,酒已隨“詩人”而去,我們卻可以從存世的酒具和詩文中,看見大唐盛世人們活潑生動的生活場面,看見詩人舉杯賦詩的豪情。將酒具作爲切入點,從造型藝術的視角深入分析,我們能瞭解盛世唐朝的設計文化和設計理念,從而“古爲今用”,從古代器具的外觀、結構、工藝、裝飾特徵中借鑑並追尋設計靈感,以使現代產品設計有更多民族的、自有的特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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