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白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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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李白之“氣”

氣者,本爲雲氣,引而申之,從物質的層面講,也指構成物質世界的本源,即所謂元氣是也。東漢學者王充就說“天下合氣,萬物自生”①;北宋哲學家張載亦云:“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爲萬物。”②類似之說,還有許多。而對應人而言,氣,不僅指人的氣息,生氣,更是指人的一種氣質、氣概,即人的一種生存狀態或精神面貌。由此,“氣”不僅是人的一種稟賦特質,進而也成爲人們品判某人高下或論文(如曹丕《典論·論文》之“文以氣爲主”)的一個重要標準。以此來觀李白,可以說他是我國古代詩人中最富充沛之氣的佼佼者。他自稱:“受氣有本性”③、“氣岸遙凌豪士前”(《流夜郎贈辛判官》)、“世傳崆峒勇,氣激金風壯”(《贈張相鎬》),可見其浩氣。從李白在世時開始,人們就注意到李白特殊的氣概、氣質,用“氣”來評價李白。魏顥在《李翰林集序》中說:“自盤古劃天地,天地之氣,艮於西南……蜀之人無聞則已,聞則傑出,是生相如、君平、王褒、揚雄,降有陳子昂、李白,皆五百年矣。”④可見李白是得天地之氣者。範傳正在《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中說李白:“受五行之剛氣,叔夜心高;挺三蜀之雄才,相如文逸。環奇宏廓,拔俗無類。”裴敬在《翰林學士李公墓碑》中稱:“愛其才,壯其氣……其文高,其氣雄……天付上才,必同靈氣。”《舊唐書·文苑傳》記李白:“少有逸才,志氣宏放,飄然有超世之心。” 均是以“氣”來觀李白。而像杜甫在詩中對李白的精神氣概就有十分精彩的描述:“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爲誰雄?”(《贈李白》)又:“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飲中八仙歌》)可以說杜甫對李白的氣概作了淋漓盡致的表現。而同時代的任華,也對李白其人其文之氣進行高度的稱譽:“古來文章有奔逸氣,聳高格,清人心神,驚人魂魄力,我聞當今有李白……高歌大笑出關去,且向山東爲外臣……”(《雜言寄李白》),足見李白慷慨之氣勢。然而對李白之“氣”的讚歎表現得最爲集中強烈的,是宋代大文豪蘇軾,他在《李太白碑陰記》中說:“李太白,狂士也……士以氣爲主。方高力士用事,公卿大夫爭事之,而太白使脫靴殿上,固已氣蓋天下矣……夏侯湛贊東方生雲:……戲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雄節邁倫,高氣蓋世。可謂拔乎其萃,遊之方外者也。吾於太白亦云。”一會兒“氣蓋天下”,一會兒又“高氣蓋世”,簡直不知怎麼再形容了。後來明代方孝孺也反覆在《李太白贊》中以“氣”立論:“唐治既極,氣鬱弗舒,乃生人豪,泄天之奇。矯矯李公,雄蓋一世。麟遊龍驤,不可控制。……此氣之充,無上無下。……彼何小儒,氣餒如鬼,仰瞻英風,猶虎與鼠。斯文之雄,實以氣充。”看來李白真是獨得天地之氣,氣勢充沛而非凡的人了。然而,“氣”終究有些流動飄浮,況且僅以“氣”論人,還比較籠統,不易捉摸。李白這團“氣”,畢竟由哪些元素凝聚而成,即其內涵如何?而從其表現形態看又有哪些突出的特徵?李白之“氣”又蘊藏着什麼樣的文化意義?對於諸如此類之問題,似乎都有進一步明辨之必要,而恰恰在這些問題上,至今還缺乏較爲詳明的論證,故本文嘗試爲之。
  筆者認爲,李白之“氣”,如果就其內涵來看,可謂充沛飽滿、豐富多彩。如有宏放之志氣,俊爽之俠氣、慷慨之士氣等等,但如果從最具個性色彩和最具影響力的角度看,李白之“氣”,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這就是才氣、酒氣、仙氣和傲氣,李白就是這充沛四氣完美融合的凝聚體。我們首先看看李白對這“四氣”的自我展示和他人筆下對李白這“四氣”的再塑。
  第一說李白的“才氣”。李白對於自己的才氣是非常自信的,這在他詩文中有多方面的自我表述:“君看我才能,何似魯仲尼?”(《書懷贈南陵常贊府》)看來他時時將自己的才華與孔子相比;“劍非萬人敵,文竅四海聲”(《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贈張相鎬》),他自認文名滿天下,並超過了鄉賢司馬相如;“必若接之以高宴,縱之以清談,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上韓荊州書》),“懷經濟之才,抗巢由之節。文可以變風俗,學可以究天人”《爲宋中丞自薦表》),可見他對自己文才的高度自信;“援筆三叫,文不加點”(《贈黃山胡公求白鷳》),“興酣筆落搖五嶽,詩成嘯傲凌滄洲”(《江上吟》),他是如此展示他的激情創作狀態。
  李白對其才氣自許如此,而他人對李白才氣的讚許更是無以復加了。可以說從古至今,對李白才氣的讚美是李白評價的一個極爲突出的方面。李白簡直成爲天賦詩才的代稱或符號:
  
  凡所著述,言多諷興,自三代已來,風騷之後,馳驅屈宋,鞭撻揚馬,千載獨步,惟公一人。(李陽冰《草堂集序》)
  白與古人爭長,三字九言,鬼出神入,瞠若乎後耳。(魏顥《李翰林集序》)
  李太白少時,夢所用之筆頭上生花。後天才贍逸,名聞天下。(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
  李白有天才俊逸之譽,每與人談論,皆成句讀,如春葩麗藻。粲於齒牙之下。時人號曰李白粲花之論。(同上)
  
  李陽冰和魏顥是對李白的著述進行高度的評價,“千載獨步,惟公一人”、“與古人爭長”都是對李白文才的高度肯定。《開元天寶遺事》的二則,是稱美李白天賦的才華,無論是“夢筆生花”,還是“粲花之論”,均是才氣來自於天的體現。總之,上列諸則均表現了李白非凡的才氣。李白不是一般的人才,而是“大才”、 “天才”。錢起在《江行無題》詩中稱李白:“筆端降太白,才大語終奇。”《海錄碎事》上說:“唐人以李白爲天才絕,白樂天人才絕,李賀鬼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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