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淳及其思想研究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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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陳淳是朱熹的高第。最初恬然退守,以訓童居鄉若無聞焉。兩度親謁朱熹,學問精進;後出鄉講學,憂時論事感慨動人,名播天下。陳淳喜言渾淪,稱理氣爲渾淪極至之物,反對朱熹的“理能生氣”、“理在氣先”,理氣截然而分的觀點,意在迴避朱熹所構建的宇宙發生論。本文旨在通過對陳純及其思想的反思性評論得出結論,即陳淳思想不僅是服務於原始儒家,而且是服務於以朱熹爲代表的宋代理學家的。

陳淳及其思想研究論文

【關鍵詞】陳淳 朱熹 理學 反思

陳淳雖是朱熹高徒,沒有從政的經歷。以訓蒙爲生,在慶元五年(公元1199年)完成《啓蒙初誦》、《訓童雅言》兩篇兒童啓蒙讀物,晚年又作《北溪字義》開示後學。訓蒙、講學經歷使陳淳對朱子思想的傳揚更加體系化和易於理解接受,陳淳又維護師們甚力,進而爲朱學在南宋晚期獲得“欽定”成爲官方學術打下社會及其教育基礎。

1 北溪心法及其意義

宋代理學家疑經疑說,不認同漢唐學者繁瑣的章句訓詁。因爲訓詁注重的是字面上的意義,使用的是語言學上的解釋方法,其解釋的對象是某個字、詞的單個意義,而遺忘了創造性文本深層的意義,對宋儒來說就是把握不住“義理大本”。朱熹對儒家經典的研究大量採用“註疏-解釋”方式。然而“註疏-解釋”並未妨礙朱熹對理學的建構。朱熹說“人看文字,只看得一重,更不去討他第二重。”[1]那麼,要領悟作者的創作意圖除了要弄清文本字面意義,更要力求超出語境層次的理解,達到原始意義與超越意義的理解。

無疑陳淳對“註疏-解釋”體的長處是十分了解的,《北溪字義》選擇字義作爲詮釋的突破口,並不是偶然。朱熹的思想博大精深、著作宏富,如果想要使朱熹的思想得到廣泛的傳播,首先要創制易於後學接受的基礎文本。因此陳淳所要提供的文本就必須擁有準確的、概括的、完整的特性。《北溪字義》選擇朱熹爲代表的理學思想中的二十五個重要概念“命、性、性、心、情、才、志、意、仁義禮智信、忠信、忠恕、一貫、誠、敬、恭敬、道、理、德、太極、皇極、中和、中庸、禮樂、經權、義利、鬼神、佛老”二十五個範疇,陳宓認爲這些概念“決擇精確,貫穿浹洽”二十五個重要概念纂有目錄,便於學者閱讀瀏覽。

陳淳的《北溪字義》以“字義-解釋”作爲詮釋的方式,實際上是繼承並發展了朱熹的“註疏-解釋”方式。朱熹在解經時是非常關注字義的,正如黃震所云“復祖訓詁,先明字義”表明了字義的準確與否是朱熹使經典文本“坦然易知”的手段。對比之下陳淳的“字義”被稱爲“學者窮理之利刃”。而《北溪字義》所要詮釋的“對象-文本”,並不侷限於原始儒家的經典。表面上是“合周、程、張、朱之論而爲此書”而實際上是對朱熹及其以前理學思想的整體性概括。由於周、程、張、朱等先賢的思想散落在對儒家經典的“註疏-解釋”、語錄等文本之中。而朱熹的“註疏-解釋”的侷限性就是無法擺脫逐行註釋的麻煩。雖然宋學有疑經的傳統而“註疏-解釋”方式在其理論預設上,還是要承認原典的權威性;但“註疏-解釋”不同於訓詁的語言學的詮釋方式,依然有超越經典的內在要求。因此,陳淳《北溪字義》所採用的“字義-解釋”方式徹底擺脫了“註疏-解釋”的侷限,對朱熹爲主的先賢們的思想作了整體性的、概括性的詮釋,同時也擺脫了經典文本的束縛,使其對儒學的詮釋獲得更多的自由。

北溪善於獨立思考,“多所發明,然亦有操同異之見而失之過者。”[2]全祖望雖未明言北溪失在何處,但試猜之,《北溪字義》直從字義入手,合匯周、張、二程、朱子所論並擇其緊要字訓義即成,“或疑其滋後學捷徑之心。”在此,試爲北溪辯解之,其一,漢儒解經重訓詁,通經致用的目的在於政事、治道。從方法的角度來說,訓詁只在書本文字上作工夫;善章句的小儒,多使後學自陷於文字之間,白首不知其原,又不及修身。然而儒學本爲教養之學,是重修身的爲己之學,如被直接的用於現實的政道與治道,則理想與現實便會發生衝突,產生不良後果。而《北溪字義》的“辨析字義”並不同於章句訓詁,雖貶爲捷徑,但追尋的乃爲宋儒所倡切己的修身義理。其目的不在於教授知識與意見,而在於教授開示後學獲知性命之奧的道理。其二,雖有《字義》之名,但不同於《說文解字》等考訂字學之書,所以在門目上亦不似《說文解字》等解字成千上萬,北溪只選定二十五門而爲此書,雖逐一分殊,又極講究合而匯通。分析訓釋必及“體用”,“體用”分則“本原”顯;究天人之際定及“一貫”,體用合無有滯礙。則天以命顯其實存、心以情顯其實存、事以倫理顯其實存,又以其“一貫”與“相禪”復爲一不可鑿七竅的渾淪機體。雖以字義爲捷徑,但融會貫通、約與博相得益彰。若初學以其爲指南,潛心玩味則可明性理入羣經。此兩點,可知陳淳以字義開示後學的用心良苦,北溪以其精深的學力,爲後學諸生剖判字義,指點出儒學的入門捷徑。秉持“思必近思”之精神,爲後輩晚生傳授探心性之幽的北溪心法。究其經歷, 北溪由訓蒙講師逐漸過渡爲朱子門人,在學問精進後又迴歸講學成爲朱子傳人。此中的艱辛正提示了陳淳作《北溪字義》的初衷。

2 紫陽別宗及其意義

陳淳在訓蒙時並不出名,但在從事講學活動時,致力於傳播朱子學,帶動與培養了一批朱子學者,形成北溪學派,頗具影響力。因黃幹爲朱子嫡傳,北溪學派被稱爲“紫陽別宗”。若是別宗,那麼朱陳師徒學術是否有分殊,分殊的意義何在呢?

陳淳學術與其師確有不同之處。其一,從太極論的角度來講,朱熹認爲“太極只是天地萬物之理”,[3]陳淳說“太極只是總天地萬物之理”,看起來朱陳師徒並無區別都以太極爲形上的本體。然而朱熹並未就此止步,他說“太極生陰陽,理生氣也。陰陽既生,太極在其中,理覆在氣之內也。”[4]朱熹在太極論的基礎上,將理氣論進一步展開,爲它的宇宙論服務。相對的,陳淳以反問的方式對朱熹的理氣論提出質疑。並在《北溪字義》明確指出理氣爲渾淪極至之物。意在從形上學的角度以“理氣不二”構造“體用不二”的原型。其二,從萬物分殊角度講,朱熹認爲“理能生氣”,氣雖爲理所生但又管不得氣,這是以氣化的過程打通人、物,於是由氣造作而出的“分殊”,就有了無造作的“理一”作爲基礎。相對的,陳淳也講氣化,他講的氣化是從“一貫”的角度講起,又強調這一過程是自然而然,並不糾纏於宇宙生化的局部。最關鍵的是,陳淳認萬物存在的`根原在天命,命只對人有意義,這樣他用命對人、物作出區分,那麼陳淳學術的中心迴歸到人本身及心性論。

提到“別宗”,朱熹倒是也揹負過這樣的名號。牟宗三先生認爲儒家學問是“身心性命”之學,反對傳統的“理學”與“心學”的區分,判定陸王是繼孔孟之後的“正脈”,稱程頤爲“別子”朱熹是“繼別子爲宗”。試想陳淳被稱爲“紫陽別宗”,是否兩別爲“正”,陳淳會是孔孟儒家的“正脈”嗎?

陳淳並不愧於“別宗”之名,雖護師門甚力。但其學並不限於朱子,亦有超越朱子之處。北溪喜言天理自然,此點近於程灝。視太極爲大本,一氣流行化生萬物,個個各足,自然而然,而太極又衍貫於萬事萬物。不重性理而重天命自然,不重格物窮理而重 “貫動靜、一顯微、徹表裏、始終無間者也”[5]的心的涵養,只因心的活動若有動靜、表裏的間斷便爲不自然。主張體用不離、不二,太極大本與人倫日用不離,若以自然而然的心境迎接事物就可以“廓然大公,物來順應”。[6]北溪認理氣爲渾淪極至之物,從實存的角度主張形上形下的不可分性亦不同於小程與朱子注重概念區分的爲學。可見,陳淳思想受大程子的影響較多。可見,陳淳將朱熹外在化的視角重新收歸於內。

陳淳不採用其師慣常採用的註疏解釋方法,《北溪字義》以“剖判字義”的形式爲後學傳授北溪心法,是堅持了儒家價值優先的原則。從朱學的外部來說,各家對語言、字義的看法是不同的。例如陸九淵指責朱熹說“今人略有些氣焰者,多隻是附物,原非自立也。若某則不識一個字,亦須還我堂堂的做個人。”(7)陸九淵認爲朱熹在表達儒家思想時過於依賴語言、字義而不能自立,常常造成學者們在文字、語義上的糾纏,而使真正的儒家精神淹沒在語言文字之中。面對這種質疑陳淳有他的自覺。《北溪字義》開篇就囑咐讀者“性命而下等字,當隨本字各逐件看,要親切,又卻合聚做一處看,要得玲瓏透徹,不相亂,方見得明瞭。”[8]他又說:“忠信之信與五常之信如何分別?五常之信以心之實理而言,忠信之信以言之實而言,須是逐一看得透徹。古人語言有就忠信之信言者,有就五常之信言者,不可執一看。若泥着,則不通。”[9]陳淳的詮釋以字義爲起點,首先要對單個字、詞、範疇的意義有準確的理解這是第一步,第二步要明確字、詞、範疇之間的內在的脈絡聯繫,最後要打破字、詞、範疇之間的界限從整體上把握義理的旨趣、意蘊。並且要求在“辨析字義”時防止低層次的拘泥於文字意義本身。經過一系列的努力,就會達到“茅塞豁然”之時,最終實現識得“天理”的目的,那麼“辨析字義”的活動本身已經被超越,自然不會出現“若泥着,則不通”的情況。由此完成由下學而上達的過程。應該說陳淳的“剖判字義”理論來源於朱熹“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豁然貫通”之說,陳的“剖判字義”對應朱的“格物”,陳的“茅塞豁然”對應朱的“豁然貫通”。如此“剖判字義”既堅持了朱學重視讀書、明字義等下學之功的一貫原則,又超越了“辨析字義”活動本身的侷限,並且能滿足了人們安身立命之時對形上的追求。陳淳雖以剖判字義爲下學入路之方,然而關鍵概念字義的準確自要遵循否則就會義理不明,在整體意義與超越意義道理的把握上不可採定說之方,要採“渾淪”與“不泥着”的權說,這樣在長期的玩味求索中才會獨得道體。總之,陳淳的思想除了有自己獨特的風格之外,始終將學術的重心鎖定在對儒家價值本體的詮釋上。也念念不忘爲後學提點進入理學的門徑,其深層的意義就是陳淳認爲新儒家的地位與古代聖賢地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 

參考文獻

[1]《朱子語類》卷七.

[2]《宋元學案》卷六十八《北溪學案》.

[3]《朱子語類》卷一.

[4]引自《元公周先生濂溪集》上卷二,轉引自陳來:《朱子哲學研究》,華東師範大學,2000年版,第90頁.

[5]《北溪字義·心》.

[6]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答橫渠先生定性書》.

[7]《象山全集》卷三十四《語錄》。

[8]《北溪字義·命》.

[9]《北溪字義·忠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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