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爾早期哲學中的一個概念:實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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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德格爾早期是指海德格爾在1927年《存在與時間》發表之前的哲學思想,主要是他的學位論文和在大學的講課筆記。近年來,海德格爾早期哲學引起了學者們越來越多的注意,相應的也越來越深入。在此領域研究比較出色的國外學者主要有克茲爾(Kisiel)、伯格勒、範布倫(van;Buran)等人。就國內的研究而言,靳希平老師對海德格爾早期思想最早進行了比較全面的研究,此後一些學位論文繼續推進了這一領域的研究;[1]。在叢刊《現象學和哲學評論》的第一輯和第四輯裏面的數篇文章,比梅爾、薩弗蘭斯基、張祥龍等學者的海德格爾傳記對研究海德格爾早期思想也非常有幫助[2]。;

  爲什麼最近在此方面的研究逐漸多了起來,或者說,海德格爾早期哲學的意義何在呢?;

  在《存在與時間》出版之前的十年多的時間裏海德格爾沒有發表文章,因而《存在與時間》的出現似乎很突兀,近些年來,隨着海德格爾早年講演錄的相繼出版,首先是1923-1927年海德格爾在馬堡的講演錄,接着是1919-1923年他在弗萊堡的講演錄,人們對海德格爾的思想歷程漸漸有了較清晰的認識,從而能夠更好地理解他1927年的著作,乃至三十年代之後的思想。這些早年講演錄的出版不僅對於理解海德格爾此後的哲學非常有助益,而且這些講演錄本身也是非常有啓發性的。正如海德格爾在研究古希臘哲學時所講的,思想在其開端處最有力量。因此隨着這些講演錄的出版,對海德格爾早期哲學的研究也越來越多。;

  在上述的講演錄中,1919至1923年海德格爾在弗萊堡時期的講演錄更應引起人們的注意。因爲,正是在這段時期,海德格爾“發現了他自己,第一次成爲了海德格爾”[3],尤其是其中的1923年夏季學期的講稿分外重要。此篇講稿短小精悍,立場鮮明,海德格爾成熟期以及後期的許多重要的思想在此萌芽並初具規模,甚至在某些方面論述得更加清楚。;

  本文所要研究的概念“實是性”[4]是此期講課的主題詞,貫穿全篇。這個概念,不僅在這裏,而且在海德格爾其它早期講演錄裏也佔有很重要的位置,可以說,實是性這個概念是理解海德格爾早期哲學的一把鑰匙。而研究《存在與時間》的學者同樣會發現,實是性在《存在與時間》的概念架構中也非常顯著。本文主要依據於海德格爾1923年夏季學期在弗萊堡的講課稿和1927年的《存在與時間》,以前者爲主,引用《存在與時間》中的相關,使這兩部著作可以相互發明、相互闡釋,力圖從實是性這個概念出示出海德格爾早期哲學的一些突出特點和根本傾向,理解何謂實是的生活,以此爲基礎,提出重新確定1923年講稿的內在結構的可能性。;

  1.1923年講稿的主旨:實是性的解釋學;

  我們現在所見到的1923年夏季學期的弗萊堡講稿是由凱特·布洛克·奧爾特曼編輯的,在海德格爾去世後作爲全集第63卷出版(1988年),題爲《存在論:實是性的解釋學》。英譯本由範布倫翻譯,出版於1999年。這個講演錄不長,卻包含有幾十個哲學上的新概念,例如,當下各自(jeweiligen),停留(Aufenhalt,whilen),躁動(Bewegtheit),被解釋的(Ausgelegtheit)等等。新詞很多的現象在海德格爾其它的1920年左右的早期講演錄和論文中也可以發現。如範布倫在“譯者後記”中所說,海德格爾正在尋找和實踐一種新的思維風格和語言風格,這在很大程度上顯示出他正處於一個特殊的時期,正在摸索和建立哲學的新開端[5]。學界一般認爲此篇講稿可以看作爲《存在與時間》的初稿。海德格爾說,《存在論:實是性的解釋學》構成了《存在與時間》的第一個註腳;[6]。更有意義的是,這本書的思想不僅可以在1927年的《存在與時間》中對此在的分析中看見,也可以在海德格爾1930年之後的作品中發現。在海德格爾後期作品《通向語言的途中》他再次使用“停留(weilen)”,人的“棲居”,也再次使用“解釋學”這個概念。在1961年的論文《康德的存在論題》中,jeweiligen也再次出現。;

  海德格爾原計劃把這門課的題目定爲“邏輯學”,因爲有別的教授的課程也想使用“邏輯學”這個課題,於是,這門課纔有了現在這個題目。題目中的“實是性的解釋學”是這門課的真正主題,不過,如果人們把“存在論”理解爲是對“存在”這個概念的探究,而沒有什麼具體的學說,具體的,那麼“存在論”這個概念作爲題目也有其所用。要理解海德格爾此次講課的主要內容,關鍵是要理解:什麼是解釋學,什麼是實是性,“實是性”和“解釋學”中間的這個“的”(der)所指的是怎樣的一種關係。;

  與海德格爾所喜歡的其它一些概念一樣,解釋學(Hermeneutik)這個詞語出現於古希臘,與赫爾墨斯神有關,赫爾墨斯神是諸神的使者,把諸神的命令傳達給人。海德格爾引用了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人的著作,展示了從柏拉圖到狄爾泰的解釋學的,指出解釋學在變成了關於理解規則的學說,與語法和修辭相關。海德格爾講,他這裏的解釋學與那種現代意義上的解釋學不同。這個不同主要在於解釋學和它的對象的關係。海德格爾這裏的解釋學的對象是此在,此在的實是性。;

  “實是性是一個標記,我們用它來標記‘我們的’‘自己的’此在。更確切地說,這個表達式意味着:這個當下各自的此在在此。”實是性,即我們自己的存在。實是性的解釋學就是把我們自己的存在作爲解釋的對象,是對我們自己的存在的解釋。我們自己的存在,海德格爾一般地稱之爲此在。;

  此在不僅僅作爲解釋的對象,關鍵的所在是,正是此在作爲解釋的主體。此在具有解釋能力,並且需要解釋,這個解釋構成了它的存在。海德格爾的解釋學的任務在於使我們可以通達、把握總是我們自己的此在的存在特徵,與自身交流此在。這種在解釋之中出現的對自身的理解根本不能與那種在認知行爲中理解相提並論。在認知行爲中的理解是指在現代通行的所施行的理解。現代科學的理解是一種主體與客體的關係,客體站在主體的對面,由主體來認識。在海德格爾這裏,解釋學和實是性的關係不是那種主客體的關係,彼此外在的關係,而是一種相互歸屬的關係。這種相互歸屬正是“實是性的解釋學”這個題目中“的”所指示的關係。這裏的“的”表明的是:實是性的解釋學,既是對實是性(此在)的解釋,也是實是性(此在)所做的解釋。實際上,這種解釋自身就是實是性(此在)存在特徵的可能的、分明的方式。這個解釋學屬於自己的對象。此在解釋此在,在這解釋中,此在成爲此在。海德格爾講,對實是性的存在論解釋,不是要獲得對實是性的認知,要擁有對實是性的知識,而是牽涉到一種生存論的認識,對實是性(此在)的解釋不是對世界上正發生的事情的報告,而是“着眼於在其中發展一種徹底的自知之明”[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