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洛夫《長恨歌》與白居易《長恨歌》的對比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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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摘要】這是唐朝詩人白居易與當代詩人洛夫關於同一個內容的兩首詩,一首七言古詩,一首現代派詩歌,它們都在詮釋着一段愛情悲劇。從整體上看,後者對前者是一個呼應,在這裏,本文作者把這兩首主題相同的詩歌放在一起進行賞析,並主要從技巧、手法上對這兩首風格迥異的詩歌作一些對比,並將結合兩首詩談談西方詩學與古典詩詞對現代詩創作的影響,以及在古典詩詞鼎盛之後,現代派詩人在詩歌創作方面所作的一些有益嘗試。

關於洛夫《長恨歌》與白居易《長恨歌》的對比賞析

 【關鍵詞】長恨歌 洛夫 白居易 新詩 對比

 1、意象使用上相呼應,但洛詩朦朧,白詩更加淺顯。

在意象的運用上,洛詩朦朧,白詩更加淺顯,這個結果是較爲出人意料的。作爲一首古詩,白居易的《長恨歌》能夠做到深入淺出、通俗易懂,使人讀起來十分輕鬆,一目瞭然。相形之下,洛詩某些意象的運用使人較爲費解,意象的朦朧感是由於隱喻筆法的運用,雖然不能很好地理解,但意象的總體所形成的抒情氛圍和氣勢卻能深深感染讀者。如第七小節 “ 他把自己的鬍鬚打了一個節有一個節,解開再解開/一朵晚香玉在/簾子後面爆炸,然後伸張十指抓住一部《水經注》……”一句,雖不能言傳卻也可意會,讀者能夠體會到的正是唐明皇痛失愛妃後的魂不守舍與入骨相思。

當然,白詩和洛詩在意象上亦有呼應之處。如“唐玄宗/從/水聲裏/提煉出一縷黑髮的哀慟”與“溫泉水滑洗凝脂”;如“仙樂處處/驪宮中/酒香流自體香”與 “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再如“風雨中傳來一兩個短句的迴響”呼應“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這種呼應可以理解爲洛詩對白詩的借勢和生髮。

 2、從韻律上看,洛詩比白詩更靈活自由。

作爲一首古詩,白居易的《長恨歌》具有韻律鮮明、結構整齊的特點,駢句行文,琅琅上口。古體詩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種“程式化”的表達,“程式化”的好處在於讀者能夠更容易地接收到一首詩的“詩意”和“詩味”,產生更強的節奏感和韻律感。

而洛夫的《長恨歌》,有着現代詩行雲流水的特點,因爲沒有韻律的限制而顯得更加自由,也使語言更鮮活、更有神采。洛詩或一字一句,或兩字一句,或一組長句,長短不一的句式行文,恰恰可以反映詩人的感情起伏。

 3、從語言和表達上看,白詩凝練,洛詩的感情色彩更濃厚。

用一些現代語彙描寫古代的場景,本身就具有一種調侃歷史的意味,在悲涼的格調之中充滿了諷喻的效果,因此,洛詩語言具有濃重的感情色彩。而白詩的語言在格律的約束下,雖然在氣氛的營造和細節的描摹上沒有洛詩所帶給讀者的直感,但卻顯得十分洗練和凝重。

另外,白居易詩中用典很豐富,但現代詩卻更喜歡使用虛幻、變形、誇張、通感以及詞語的反常搭配等創作手法,也使得感情更加奔放、熱烈。

 4、從創作視點上看,洛夫的批判性更強。

白居易和洛夫,一個古人,一個今人,他們的生命在不同的緯度中接受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鍛鑄,雖然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詮釋一代帝王的情感悲劇,他們的視點是不同的。

白居易《長恨歌》前半部露骨的諷刺了唐明皇的荒淫誤國,認爲唐楊愛情悲劇的根源在於唐明皇的沉湎聲色,不理朝政,他沒有做好一個皇帝應該做的事情。後半部則用同情的筆觸描寫他入骨的相思。詩歌從批判與斥責轉向了哀婉與嘆息,甚至是對唐楊堅貞愛情的歌頌,具有明顯的雙重性。白居易所斥責的是玄宗的沉湎,而不涉及封建倫理構架。對於唐楊的不了情緣,他還在下半部用富有神話色彩的描寫予以成全,充滿了哀婉與嘆息。

而洛夫在同情楊貴妃的同時,更多的是對絕對男權和封建依附關係的質疑,對玄宗的不滿。在洛夫的眼中,楊貴妃只不過是“一株鏡子中的薔薇”和 “一粒華清池中等待雙手捧起的泡沫”,或許,詩人露骨的情愛描寫正是爲了點名唐明皇與楊貴妃之間不過是赤裸裸的慾望與權勢的交易關係。

“江山萬里”、“河川”等意象不時地提醒着讀者:他是一國之君。“我發生了關係/因爲我要發生了關係/因爲我是皇帝/我們慣於血肉相見”唐明皇不斷地強調着:我是一個皇帝,於是他的愛情的另一端被繫上了江山的砝碼,就註定了情感天平終有失衡的一刻。而且,在當時那種不合理的封建倫理構架下,愛情向來是不被看好和公允的,作爲皇帝,他擁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力,楊貴妃只能完全依附於他,他的確可以利用他手中的權力給她很多很多,多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但一旦他的權力受到威脅,他的女人自然就成了飄向歷史中的一粒塵埃,“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轉瞬間成爲“一堆昂貴的肥料”。而在唐明皇看來,“婦道人家之血只能朝某一方向流”,甚至對楊貴妃都不抱有憐憫之心。

洛夫在對楊貴妃的哀婉同情中,流露了對玄宗的不滿。他把悲劇的結局歸咎於唐明皇的國君身份,以及這種不平等的愛情關係,更多了一份悲愴和悲壯的意味,評判性也更強。

 5、洛詩借白詩之力闖出新路,重點將幾個意象推向極致。

1972年,洛夫《長恨歌》問世時曾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它在新詩中是孤絕的,借古寓今,古今交織,渾然莫辨,從而揭示出一種人類的荒誕存在,具有開拓性的`、里程碑式的意義,亦成了新詩截目前爲止的一個孤本。同時,洛夫的詩風也也逐漸明朗化,由先前的“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返璞歸真至“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糅合中西,題材轉向歷史傳統,借用現代表現手法表現當代人的心靈精神感受。《長恨歌》就體現了洛夫詩風的另一面:雄奇激越。

由於有白居易的《長恨歌》在前,洛夫的改寫實在沒有重複情節的必要,於是洛夫採用了與古人完全不同的風格,雖着墨於歷史人物,距今久遠的事件,但卻具有現代詩的氣息,有“超現實”的“夢幻”的氛圍,寫性愛直露卻不見色情,吟史鉤沉卻不見陳腐酸臭。因爲他把諷喻的色彩,以多樣化的手法融匯於描寫之中,又以史喻今,揭示出人性中殘忍、的一面。洛夫這種“諷刺詩”的筆調不但不同於白居易,而且也與自己的一貫詩風迥然不同,着力於攫住一個意象,把它如長江排浪般演繹至極限,體現了大師的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