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哲學是東方存在主義現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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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哲學是東方存在主義現象學王守仁是宋、明時期心學的集大成者,作爲一代思想宗師,他構築了一個以心物一元論爲根基的嚴密的哲學體系。王氏心學十分關注人的生存狀態、生存體驗,推崇人的自我行動,自我選擇。從本體論的角度看,他的哲學是一種存在論或曰生存論哲學。在認識論的層面上,他敏銳洞察到了人類意識活動及其對象之間的意向性結構關係;在方法論上,他主張兼用直覺和漸修的手段,排除經驗成分的“私慾”和“習心”,從而使先驗意識(“心”、“性”、“良知”)純粹無礙、恬然澄明。從這兩種角度看,王氏心學具有先驗現象學的性質。然而,王氏心學畢竟奠基於沒有經過主客分立歷史的中國哲學傳統之中,他始終將人理解爲萬物一體的存在者,既沒有把人縮減爲孤立的主體(純自我、純意識),也沒有把事物、實在世界當作外在於人的孤立的客體去把握。王守仁的哲學體現了典型的東方式“天人合一”思維的特徵,是一種不全同於中國哲學又有別於現代西方哲學的東方存在主義現象學。

陽明哲學是東方存在主義現象學

一、存在論的本體論

正如心學的始作俑者陸九淵一樣,王守仁把“心”這個範疇作爲他建構哲學體系的邏輯起點。在他看來,心是宇宙萬物的本原,“天下之大本”,一切東西俱可接納容存於心中,“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王守仁有時亦把心稱之爲“性”或“良知”。“就其主宰處說,便謂之心。就其稟賦處說,便謂之性”;“而心之虛靈明覺,即所謂本然之良知也”。這個本原之心具有先驗構造功能,有了它,“天地以往,萬物以育”,因而是人類生存活動的本體依據。“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求理於吾心,此聖門知行合一之教”。要了解宇宙的奧祕,達到對事物規律性的認識,只須返觀探求自己的心性良知即可,這是王學的精義所在。

先驗本體——心的確立,奠定了王氏心學言路的存在論基調,即世界是一個屬人的世界,人之在世生存確證着萬物存在的意義。在外物之間“求理”亦只是爲了明心踐道,發明本心,是人生活動的手段而非目的。

基於此點,王守仁甚是反對背離現實人生和社會實踐的'純粹認識活動,尤其是宋明時期知識界流行的“格物致知”之學。一則因爲宇宙無限,事物的規律無有窮盡,而人生有限,難以盡識。“先儒解格物爲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況且即便明白了事物之理,恐怕於人的生存亦無甚裨益,因爲人的世界是一個情感世界、價值世界,它並不聽命於事物世界的因果法則。知識進路和道德修養並非一致,縱使掌握了事物的規律,未必能明瞭人生的意義:“縱格得草木來,如何反來誠得自家意”?他自述早年曾同一位錢姓朋友觀察一片竹林,試圖從中有所啓悟,結果兩人先後“勞神致病”,終無所獲。二則是人如果缺乏道德修養和正確的人生識念,求知越廣,對人生危害越大,人間正道越加不明。“知識愈廣,而人慾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

王守仁認爲,自宋儒以來世人中盛行的“務外遺內”、“博而寡要”、“支離決裂”、“知而不行”的純粹認識活動,使人陷入“茫茫蕩蕩懸空”的昏昧之境,背離了生存的本真狀態,消弭了人生的意義,戕害了生命本體,這正是先賢指斥的那種“以學術殺天下”的惡劣情形。故而,他強調行動,要人們熱忱投入“人倫事物之常”的社會生活,化主體內在的自律意志(心性良知)爲外在的生存實踐,即所謂“致良知於事事物物”,並在廣泛的生活實踐中,獲取理解人生的信念支柱。“人須在事上磨鍊方立得住”。對於逃避鬥爭、棄絕社會、遁跡世外,缺乏社會關心和道德關懷的佛學,他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揭露批評。“釋氏要盡絕事物,把心看作幻想,漸入虛寂去了”。

在王守仁看來,心雖具有先驗的普遍性,但不能脫離具體事物抽象地談論它,“吾儒講心,未嘗離卻事物”。畢竟王氏之“心”不同於近代西方認識論傳統中的“心”的概念,它既是認識主體,又是行動主體。心的發用流行,即是主體在同各種各樣的事物之“親歷”中獲得生命體悟和對事物價值察認的過程。因此,王守仁十分注重行動者自身對各種生命活動的體驗,認爲它具有無可置換、不可替代的性質。每一個體存在若要洞悉生存的奧祕,都要身體力行去生活中實踐、行動,獲取親身體驗。比如“啞子吃苦瓜,與你說不得;你要吃此苦,還須你自吃”。又如“路歧之險夷,必須親身履歷而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