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梳理周作人散文思想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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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導讀::周作人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中。更重要的是在對散文源流的辨析中提出了自己的散文思想。

從《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梳理周作人散文思想論文

論文關鍵詞:周作人,散文一集導言,散文思想

周作人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中,不但給我們追溯散文的源流,更重要的是在對散文源流的辨析中提出了自己的散文思想,這些對二十世紀的散文創作生了巨大影響。縱覽全文,我們不難對其思想進行一個大致的梳理。在周作人的觀念中,他認爲白話文的興起雖然和現代散文的興起固然有着很大的關係,但真正興起卻在新文學運動時期;提出了美文的觀念;推崇獨抒性靈明清小品文;對於“言志”與“載道”進行了辨析;強調散文的“三味”。

一 新文學的散文始於文學革命

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這篇文章的開頭即開章明義的指出“新文學的散文可以說是始於文學革命。”[1],那麼周作人是基於什麼作出的判斷呢?答案很明瞭,他是從外形和態度兩方面來做判定依據的。周作人分析了清末戊戌前的白話運動指出了那種徒具外形的文章還不是現代散文。認爲“是教育的而非文學的” [2]。其區別是兩點,第一,現在的白話文是話怎麼說便怎麼寫,那時候卻是由古文翻白話。是“因爲想要變法,想讓使一般國民都認識些文字,看看報紙,對國家政治都可明瞭一點”第二,是態度的不同。現在我們作文的態度是一元的,就是無論對什麼人,做什麼事,無論是著書或隨便的寫一張紙條兒,一律都用白話。而以前的態度則是二元的,不是凡文字都白話寫,只是爲了一般沒有學識的平民和工人才寫白話的。”[3] “古文是爲老爺用的,而白話是爲聽差用的。”同時就連他十分推崇的晚明公安派的小品文也不能算作現代散文的祖師。因爲他認爲雖然“公安派散文與現代散文有很多類似感覺得很有興味”但是現代散文卻是“經過西洋現代思想的陶鑄浸潤,自有一種新的色味”認爲現代散文“所受的外來影響是唯物的科學思想,它能使中國固有的儒道思想切實的淘煉一番”。[4]這也就是說現代散文不僅要形式上是白話文的,還要思想上和態度上是新鮮的,革命的。這纔是現代散文區別於此前散文,區別於明朝小品的地方。

二 美文觀念的提出

周作人在強調現代散文“話怎麼說便怎麼寫”的思想後就提及了自己的理論文章《美文》,從而引出了美文這一觀念。美文觀念的提出和身體力行,是周作人對現代散文的一大貢獻。對美文觀念的闡發,可以看出周作人的整個的散文態度。他首先是區分了外國文學裏的兩種類型的散文,“外國文學裏有一種所謂論文,其中大約可以分作兩類。一批評的,是學術性的,二記述的,是藝術性的,又稱作美文。”[5]這種區分很明顯的把學術性的文章給剔除掉了他所規定的美文範疇。“周作人的關於美文的思想有一個產生髮展過程。他所說的‘美文’開始近似於西方的Essay,後來又接近於晚明小品,在這種融會中西,貫通古今的借鑑、模仿、創造中他形成自己獨特的,也是經典的‘美文’思想。”[6]可以看出,周作人的美文思想是對西方散文觀念即Essay的概念、特點、寫法的一個譯介。到了後來,又吸取了明清散文即小品文思想,又具有明顯的中國傳統特色。因此,可以說,周作人的美文觀念乃是一箇中西混合的概念。“周作人關於‘美文’的思想豐富而複雜。其中主要包括散文與時代的關係,現代散文美學精神以及現代散文語言等內容。”[7]散文與時代的關係方面,從他在本文的前面所闡發的白話文思想就可以看出了。他之所以認爲前期的白話文運動所產生的文章不屬於現代散文概念的範疇,就是因爲那個時代還不是文學革命時期。處於特定的目的產生的散文觀念和白話文觀念是不能代表新散文的產生的。周作人的現代散文觀念也就是他的美文觀念,它“作爲一種即興的、個人的話語表達,還應當如同散文詩,具有詩歌的意境”,這些主張是可以追溯到晚明時期的。他認爲散文和詩歌以及小說是相通的,“我以爲文章的外形與內容的確有點關係,有許多思想既不能作爲小說,又不適於作詩,便可以用論文式去表他。他的條件同一切文學作品一樣,只是真實簡明便好。”

三 推崇明清性靈派的小品文

周作人對於主張“獨抒性靈”的晚明公安派以及清代袁枚等的小品文是推崇備至的。周作人喜歡公安派“新鮮流暢”的散文,讚揚他們追隨着自己的感覺和情緒。“他將公安派視爲一個文學文體與社會變革發生歷史性互動的寓言。在這個寓言中,個人形象通過大一統的裂隙變得具體可感了。因此,周作人和晚明、前清作家之間的“對應關係”或者說相似性,與其說是文學的,不如說是批評的;與其說他們在文體上的變革相同,不如說他們都如出一轍地、以含蓄消極的方式,處理總體的社會、文化處境。”[9]正如周作人1929年在給俞平伯(1900-1994)的散文集《雜拌兒》作的編後記中所言:“我們讀明清有些名士的文章,覺得與現代文的情趣幾乎一致,思想上固然難免有若干距離,但如明人所表示的對於禮法的反抗則又很有現代的氣息了。……(公安派的人)雖然後代批評家貶斥它爲淺率空疏,實際卻是真實的個性的表現,其價值在竟陵派之上。……除了還是想要去以載道的老少同志以外,我想現在的人的文學意見大抵是這樣。”[10]他特別欣賞袁宏道、鍾惺這些作家的勇氣、想象力和創新性,熱烈地讚揚他們打破了“文必秦漢”沉悶氛圍。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中國新散文的源流我看是公安派與英國的小品文兩者所合成”。

四 言志與載道

言志和載道,是周作人在散文中區分的一組概念,也是周作人散文觀念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於言志和載道,周作人有自己的界定。他主張的現代散文產生的兩個因緣:“我相信新散文的發達成功有兩重的因緣,一是外援,一是內應。……內應即是歷史的言志派文藝運動之復興。”[12]“言志派的文學可以換以名稱,叫做即興的文學,載道派的文學也可以換一名稱,叫做賦得的文學。” [13]而後又解釋到,“言他人之志即是載道,載自己的道亦是言志。”[14]也就是說,傳達自己的心中意思是散文的靈魂,散文不是“言他人之志”的,而是“載自己的道”。另外標明,“新散文裏這即興的分子是很重要的”強調新散文的“言志”特點,也是強調自己的主張的。可見周作人唯獨強調的是言志派散文,並實踐了這種主張。他認爲,“古今來有名的文學作品通是即興文學。”[15]。他的散文集《自己的園地》中基本上是這類獨抒性靈式的作品。正是這種主張,給他帶來的是遠離當時的社會生活。

而用朱自清的話來說,“所謂言志是人人都得自由講自己願意講的話;所謂載道是以文學爲工具,再講這工具講另外的更重要的東西——道——表現出來。”我們從中可以看出,周作人的言志就是那種獨抒性靈的主張。而且周作人本人是十分推崇明代的公安派和竟陵派的。他們都是主張獨抒性靈的,主張散文是抒發內心最爲真實的,最爲本真的`思緒和情感。周作人的散文最能體現這一點。他的《喝茶》等一系列的散文,都是生活中的小事情,但是寫出來卻是很好的情感體現的載體。

五 散文的“趣味”:詼諧味、簡單味、澀味

周作人“很看重趣味,以爲這是美也是善,而沒有 趣味乃是一件大壞事”。他說:“我希望在我的趣味之文裏,也還有叛徒活着。”由此看來,追求趣味、表現趣味是他散文創作一以貫之的審美態度。以趣味論詩文古已有之,宋代的嚴羽在《滄浪詩話》曾提出“別才、別趣”說,“詩有別趣,非關理也”。 清代著名學者洪亮吉在《北江詩話》卷二中也提出了“趣”。他說說:“詩文之可傳者有五,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氣,四曰趣,五曰格。”對於上述五者,洪亮吉更看重“趣”,他 說:“趣,亦有三,有天趣,有生趣,有別趣。”很顯然,這裏對“趣”的分類主要是就詩文的內容題材而言的。周作人散文的趣味觀具體又包含着現代散文的三味問題,即散文的詼諧味、簡單味和澀味。對於趣味,周作人曾經說過,“這所謂趣味裏包含着好些東西,如雅,拙,樸,澀,厚重,清朗,通達,中庸,有別選擇等,反是者都是沒趣味。”基於此他要求“以個人爲主人,表現情思而成藝術,即爲其生活之一部,初不爲福利他人而作,而他人接觸這藝術,得到一種共鳴與感興,使其精神生活充實而豐富,又即以實生活的基本,這就是人生的藝術的要點,有獨立的藝術美與無形的功利”。於是他在散文創作過程中非常看重不帶明顯功利的“別趣”的追求與表現。這類散文寫得樸拙、古雅,既簡單又有澀味。這類充滿“別趣”的散文有兩種情況:一是記述民風民俗,如《烏蓬船》、《關於祭神迎會》、《上墳船》、《談“目連戲”》、《北京的茶食》、《日本的人情美》、《日本的衣食住》等。其中有的是對兒時所見的故鄉紹興風俗的追憶, 有的是對異國他鄉所領略的民情抒懷,閃爍着一種原始的、鄉土的素樸雅緻情趣,也有兒童的童真童趣的不時流露,極具民俗學、文化學、人類學的研究價值。他在《上墳船》中就對兒時所見到的上墳的情形進行了追述,敘述了上墳必不可少的三道船、吹鼓手和上墳的儀式。而上墳的儀式寫得最詳細,先是祀后土,次爲墓祭,再是回船後分別午餐,歸途中婦女必遊庵堂寺院。對這些上墳的情形敘述得如癡如醉,散發出一種古樸淡雅的情致。二是記述生活習性,這類散文大都是敘寫作者對自己或他人的飲食習性的感受或看法。有的專門談吃,如《南北的點心》、《臭豆腐》、《醃魚臘肉》、《愛窩窩》、《羅漢豆》、《山裏紅》等;有的專門談喝, 如《喝茶》、《關於苦茶》、《談酒》、《煎茶》、《吃茶》、《吃酒的本領》等。這類反映生活習性的散文,常常寫得樸拙、真切、清談、苦澀,看似笨拙,卻篇篇流淌着真性情,特別耐讀。此外,周作人在其散文觀念裏又區分了貴族趣味和平民趣味,然後說到了他自己藝術化的生活態度。周作人認爲“生活不是很容易的事。動物那樣的,自然地簡易的生活,是其一法;把生活當作一種藝術,徽妙地美地生活,又是一法。” “我們與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遊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輔煉愈好”正是這種將生活藝術化的態度使得周作人的文章,常常瀰漫着一種饒有趣味的情趣。突出地強調雅,就是指的貴族的趣味。而且這裏的雅,又有雅緻的味道。散文是小的,但是卻是小的很玲瓏,很雅緻,雋永。而樸,即是樸實的。以及後面的許多的界定。這樣混合這許多的東西,並不是相互矛盾的,而是相互補充的。這樣看來,周作人對散文趣味的規定不是那麼死板的。雅緻的文章是有趣味的文章,質樸的文章也是好的文章,是有趣味的文章。

周作人的這篇《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無疑是研究周作人散文思想的重要文獻,他廣徵博引,多方取證,對現代散文溯源流的同時又闡述自己的散文思想,這裏需要補充的一句是本文只是立足於周作人先生《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這一篇文獻進行的散文思想梳理,至於其另外的思想如“人的文學”,“自己的園地”等則不進行述評。

參考文獻:

[1]周作人:《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中國現代文學史資料叢書(乙種),《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影印本),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35年8月30日初版,第1頁。

[2]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78頁。

[3]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79頁。

[4]周作人:《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中國現代文學史資料叢書(乙種),《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影印本),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35年8月30日初版,第8頁。

[5]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83頁。

[6]黃世智《論周作人“美文”概念的產生與發展》,《十堰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第82頁。

[7]黃世智《論周作人“美文”概念的產生與發展》,《十堰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第97頁。

[8]周作人:《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中國現代文學史資料叢書(乙種),《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影印本),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35年8月30日初版,第6頁。

[9]張旭東:《散文與社會個體性的創造——論周作人30年代小品文寫作的審美政治》,《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9年第1期

[10]周作人:《雜拌兒跋》,《永日集》,北新書局1929年版,第172~173頁。

[11]周作人:《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中國現代文學史資料叢書(乙種),《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影印本),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35年8月30日初版,第10頁。

[12]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92頁。

[13]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92頁。

[14]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92頁。

[15]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92頁。